馬車慢悠悠地走在斜陽下的官道上,前頭就是龍壑鎮了。趕車的終陵棄把斗笠推到身後揹著,他回頭對車裡的孟漁舟喊道:“小孟,別睡了,我們到了。”
“到了嗎?還真是。”孟漁舟從簾子裡探出腦袋來,她的臉上看起來沒有倦容,顯然是早就醒了。
他們從獻風縣出發,離開時周肖誠的身體狀況雖然好轉了一些,但依然不太穩定。藤以寧打算帶周肖誠去往荒蕪山莊看看有沒有什麼好的辦法給他治病,只不過考慮到周肖誠的身體不適合走陸路長途顛簸,所以他們選擇了從水路北上越州。
終陵棄和孟漁舟在渡口送走了那兩人,才弄了一架馬車緩緩返回烏月,中途刻意走得很慢,順道把烏州南部的幾個郡縣玩了一趟。自打為了解決淨邪思會的事情趕去南州以來,這還是他們第一次能夠有如此清閒愉悅的時光。
把車停在了龍壑鎮竹林溝的忘川別院內,終陵棄懷著非常不錯的心情,大大咧咧地推開了小樓的木門招呼道:“蜘蛛!我們回來了!”
蜘蛛沒有任何回應,終陵棄心想那個脾氣古怪的傢伙此刻說不定正在什麼地方藏著,不過讓他感到意外的是平常這個時候早就在伙房劈材燒火做飯的石遠童也不見了。
終陵棄轉了一圈沒有找到熟人,回到院子裡對孟漁舟說了這個不尋常的情況。
孟漁舟有些不相信他的話:“沒人?怎麼可能……”
“蜘蛛和石遠童會不會結伴出去下館子?”終陵棄想了半天,最後覺得這個答案有點匪夷所思。
“他倆能結伴出去,我寧願相信忘川的烏月分渡又搬家了。”孟漁舟哼了一聲。
“烏月分渡搬家居然不通知我這個渡司,有點過分吧。”終陵棄回頭又去屋裡看了一眼,“也不像啊,瓶瓶罐罐家當都在,就算蜘蛛要搬家也不可能重新置辦全套的吧?那得多費錢。”
孟漁舟對他這些白爛話沒有什麼感覺,她作為刺客與生俱來的警惕性讓她覺得眼前的情況有些不對勁,她問道:“你有沒有注意蜘蛛留下什麼東西給我們嗎?書信之類的。”
終陵棄愣了一下:“這我還真沒注意,剛剛光顧著上下跑了,我這就去看看。”
孟漁舟一把拉住了他,沉聲說道:“你上下跑也跑得不仔細,這樓裡明明有人。”
終陵棄看到她嚴肅的表情,被她嚇住了,他相信孟漁舟追蹤氣息的能力,孟漁舟說樓裡有其他人那就一定真的有人。只是他想到自己之前毫無防備地在樓裡跑了一圈就覺得脊背發涼,對方之前如果抱有惡意偷襲他,他現在多半已經涼了。
他的家傳佩劍在南州折斷後,斷劍交給了藤以寧,她說可以讓荒蕪的工匠幫忙看一看能不能修復或者重鑄。在那之後因為諸事平定也用不著動武,終陵棄一直都沒有想著再去給自己弄一把防身的劍。
終陵棄傳自柳安緒的一身武藝都離不開劍這種武器,畢竟以他現在的劍術境界還遠遠達不到世間萬物皆可為劍的造化,一旦身上沒有趁手的長劍,戰力自然就大打折扣。
如果現在交起手來,用不出天劍術的終陵棄估計只有拖孟漁舟後腿的份。
“你能確定那個人在樓裡的哪個位置嗎?”終陵棄向孟漁舟詢問道。
“不能,對方刻意隱藏了自己的氣息,我只能辨識到他的存在,不能確切知道在哪裡。”孟漁舟皺眉說道,“小心一點,你不覺得這情景和在南州遇到那個刺客時很像嗎?屋裡的興許也是同行。”
終陵棄認同孟漁舟的說法,他心想普通人是不會沒事跑來這個作為忘川烏月分渡臨時據點的地方找樂子的,對方既然敢來那就一定是刺客。
現在對方在暗他們二人在明,這在刺客的交鋒中對他們是非常不利的。
“踏踏踏……”屋內的木梯上忽然傳來了一陣清脆的腳步聲,終陵棄和孟漁舟詫異地對視了一眼,沒想到對方最後會沉不住氣自己走出來。
腳步聲傳來的那一刻孟漁舟就能夠明確地感覺到那個人的氣息了,透過氣息她甚至能在腦海中大致勾勒出那個人的身形樣貌和輪廓。
出現在視線中的人和她想象中的沒有多大出入,那是一個與自己差不多高年紀也相仿的少女,穿著一身華麗的五彩羽衣,腳下踩著一雙木鞋,正是木鞋在樓梯上發出的那種清脆的腳步聲。
她覺得很不可思議,一個刺客為什麼要穿木鞋這種如此容易暴露自己腳步的東西?除非她從一開始就沒做伏擊的打算。
“我想我要是不自己走出來,你們兩位可能今晚都不會有膽子進樓了。”穿著五彩羽衣的女孩在客廳中的茶几旁坐下,旁若無人地拿起杯子給自己倒茶。
即便現在她出動現身,終陵棄和孟漁舟也沒有膽子就這樣輕易地走進去,對於刺客來說,直到對方出手前的那一剎那你都不可以有任何的放鬆警惕,因為你會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
“你是誰?為什麼會在這兒?這兒原本的其他人不見了是不是和你有關?”終陵棄鎮定地問道。
“你要是敢一個人走過來喝一杯茶,我就回答你所有的問題。”少女漂亮的臉上帶著小狐狸一般狡黠的笑容,她對著終陵棄遙遙舉起了一隻茶杯。
終陵棄扭頭看了一眼孟漁舟,她的眼神明顯在叫終陵棄不要去。
“不敢來嗎?在這杯茶的熱氣徹底消失之後,我就會離開,你可不要後悔哦。”少女將茶杯擺在了茶几上,望著上方氤氳的熱氣說道。
終陵棄咬了咬牙,邁步朝少女所在的那張茶几走過去。
他平安無事地來到茶几邊,居高臨下地俯視著那個穿著五彩羽衣的少女,發現她有著與自己之前所接觸過的任何女人截然不同的美貌。和藤家姐妹的凜然正氣、曲深情的柔媚、孟漁舟的驚心動魄、葉心笛的英姿颯爽都不相同,這個少女的美是一種彼岸花一般的危險妖嬈。
“請坐,請喝茶。”少女笑著對他說道。
終陵棄遲疑地在她對面坐下去,端起茶杯凝視,並不能看出什麼異樣。
“只差最後一步了,努力啊,烏月渡司。”
終陵棄愣了一下,重新將目光從茶水轉移到她臉上:“你果然是忘川的人,你是哪個分渡的?”
“為什麼你不覺得我是左右渡領之一呢?”她幽幽地問道。
孟漁舟站在門口腦海中“嗡嗡”一震,她幾乎立刻就相信了這位與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女就是忘川的左右渡領之一,渡領駕臨可不是什麼好事,尤其是這種蜘蛛和石遠童都不知所蹤的情況下。
她有理由相信是他們之前算計流鴉的事情被上頭知曉了,這位統率烏月分渡的渡領是來興師問罪的。
“我想左渡領不會有閒情逸致請我喝茶,又和我廢話那麼多。”終陵棄將杯中的茶水一飲而盡,平靜地說道。
坐在對面的女孩哈哈大笑,拍了拍手說道:“說的好,我要是左渡領,早在你第一次進屋就取你性命了。”
不等終陵棄問為什麼,她就自顧自地說道:“你做到了我要求的事情,相應的我也如約告訴你三個問題的答案。我是銀麟,我來就是來找你的,你的人消失和我有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