趴在地上啃食血肉的怪物察覺到四周有人逼近,他猛地抬起頭來,口中還叼著一塊鮮血淋漓的肉條,雙眼的眼白部分已經變成了血液凝固一般的暗紅色。那宛如妖魔一般形態深深地衝擊了每一個人的內心,為了驅散恐懼,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發出吼聲。
十餘支長槍在士兵們的大吼聲中同時刺到,徐翊的刀也斬向了怪物的頭顱,然而下一瞬間響起了無數鏗鏘之聲,每一個的心都涼到了底。
那個怪物的身軀在這一刻彷彿不知被施了什麼妖法,渾身堅硬如精鐵,十餘支長槍與徐翊的刀在他身上未能見血分毫。
“將軍……怎麼辦?將軍!”恐懼如瘟疫一般在士兵們之間蔓延,他們發現自己銳利的槍尖在怪物身上甚至留不下一道劃痕。
徐翊的刀斬在怪物的額頭,直接就彈了回來,他險些向後仰倒在地。那怪物的額頭出現了青銅一般的物質,覆蓋了表皮,就是這種青銅表面阻擋了徐翊的刀刃。徐翊喘息著注視著那層詭異的青銅表皮,猜想這種東西也許在上官躍雲殘破的官服之下已經覆蓋了他的身軀。
奴騎不滿萬,滿萬不可敵。這真是一句寓意深刻的諺語,放在此時此刻莫名地應景。
魏馮河幾乎快要把自己的胃給吐空了,他艱難地抬起頭將目光轉向前方的戰鬥,正好看見了刀槍被擋下的那一瞬間。
“嗚啊啊啊啊啊!”
突然又是一陣那種如同音爆一般的嘶吼,魏馮河雙腿一陣發軟,不由自主地跪倒在了地上。他看見前面那些圍著怪物上官躍雲的人紛紛刀槍脫手,迫不得已地去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長槍皆落,再也沒有限制那個怪物的力量存在。強音怒吼停息的那一瞬間,魏馮河看到怪物的黑影一頭扎進那些士兵之中,血肉橫飛慘叫不絕。
不得不說徐翊的這幫部下確實是精銳,即便局面崩壞至此,他們之中也沒有人想要逃跑的,仍有人試圖拿起武器去殺死這個怪物。
但這只是徒勞,那些勇於上前的士兵無不例外地被怪物以壓倒性的力量殘忍殺死,他們的屍體越來越多。
徐翊趴倒在那裡一動不動,魏馮河也不確定他是活著還是死了。
他從未感受到如此深刻的絕望和恐懼過,那三十幾名士兵已經被屠殺過半,全軍覆沒只是遲早的事情。
上官躍雲為什麼會變成怪物?在這生死關頭,魏馮河卻反倒感覺自己的思路越發清晰了起來。他望向倒在哪裡的徐翊,回想著之前自己在大營中與他的談話,他忽然發現徐翊只是答應幫助自己拿下上官躍雲,卻從來沒有直言過要和他站在一邊解決這個事情。
眼下上官躍雲以怪物的姿態出現在這裡,絕不可能是為了向他們兩個復仇而來的,上官躍雲那種人太過惜命,絕不會自己服下武烈之血。就算他服下了武烈之血,也不可能找到這裡來。
魏馮河心中如抽絲剝繭一般迅速地將原先積壓的疑惑解開,淨邪思會最高層四個人的名字劃過他的腦海。本以為解決了四人之中的首腦上官躍雲就解決了大部分問題,現在的局面卻比他將這個念頭全盤推翻。
徐翊不會是那個在暗處操縱的人,他充其量也就是一顆棋子,並且還不被那個人重視。上官躍雲則是一個可悲的傢伙,他原本以為自己掌控著一切,可以肆意決定旻昌的生殺大權,結果到頭來他還是沒能越過命中那道尺水……
王侗不可能是上官躍雲的尺水,很顯然作為淨邪法師的他只是一個傀儡而已,在整個事件中起到的作用甚至不如徐翊大。
宋久合!魏馮河的腦海中鎖定了最後一個人的名字。他可以肯定這一切的背後推手就是那個還未曾謀面的秘藥研制者。宋久合才是整個南州淨邪思會案中最關鍵的那個人,徐翊真正效忠的物件!
魏馮河想到這裡,已經將所有積壓的疑團解開了。雖然他還不清楚宋久合最終的目的是什麼,但毫無疑問宋久合懷著比上官躍雲更加龐大的野心。上官躍雲不過是個想要保住自己仕途的目光短淺之人而已,然而宋久合看起來更像是個瘋子。
他居然對自己的上司進行周密的算計,還順手透過徐翊利用了一把魏馮河。
魏馮河氣得咬牙切齒,即便他現在想通了這一切也已經晚了,宋久合把服下秘藥的上官躍雲送到這裡,擺明了就是想要一次性把他所討厭的人全部解決掉。
包括上官躍雲、王侗、徐翊、魏馮河自己還有那些被關在四合院內的知情者,宋久合想要抹去所有人。
魏馮河的腦海被更深的憂慮佔據,宋久合能夠如此暢快地做這種過河拆橋之事,顯然他認為自己的目的已經達成大半,接下來的事情不需要利用任何人,他自己或者他自己加上少許心腹就能夠做到。
不用多費思考,魏馮河就能猜到宋久合要做的事情一定和武烈之血有關。
明日太陽升起的時候,旻昌郡城究竟是人間還是黃泉?
“魏……魏大人……”徐翊虛弱的呼喚聲把魏馮河從絕望的想象中拉回現實。
魏馮河轉過腦袋,看到了掙扎著爬向自己的徐翊。
“徐將軍,這就是你追隨的人想要的結果嗎?”魏馮河淒涼地笑了一下,“宋久合要做的事情,比上官躍雲還要危險百倍吧,究竟是什麼讓你願意追隨於他?”
徐翊陰沉地站起來,對魏馮河說道:“你已經猜到了吧,我明面上在幫你,其實是在幫宋久合做事。”
“然而你也是一枚棄子。”
“我本就不是他的心腹。”徐翊意味深長地說道,“魏大人現在一定無法理解我的選擇,但以後魏大人要是有了心愛的妻子和孩子,就會理解的。包括我那些正在送死的部下,魏大人你也會理解他們的。”
魏馮河忽然啞口無言,他揣測了徐翊協助宋久合的無數種動機,卻漏掉了這個最原始的理由。
“我想求魏大人你兩件事。”徐翊不知為何解下了自己身上的鐵甲,這本該是他賴以保命的東西。
沒等魏馮河回答,他就自顧自地說道:“宋久合當初拉攏我反對上官躍雲時,曾說他不滿上官躍雲處決知情者的決定。那個時候我還沒有看透他的虎狼之心,現在我明白他根本對這些人沒有惻隱之心。”
“我們這些人死去後,那怪物也許會停下來進食,應該會耽誤不少時間,請魏大人趁此機會將四合院中關押的人解救出來全部帶走!這是鑰匙。”
“還有,這是我的兵符。你持此符到我營中,傳我命令,讓所有軍士整裝進入旻昌,登城閉門。這怪物再次飢餓之後,一定會嗅著生人的氣味往最近的旻昌城來,如果放他進城則萬事皆休。我是有罪之人,但終究是軍人,守土衛家有責。”
“王侗不足為慮,但宋久合一定不會等著你去抓他,我不是他的對手,唯有這一件事我沒法給你任何的建議,只能勸你小心。”徐翊言及此處,面上已經帶上了赴死的決絕。
魏馮河被他推了一把,手中握著鑰匙和兵符向後踉踉蹌蹌倒退了好幾步。在他的目光中,僅存的那些士兵也倒下了,殘肢和鮮血散落一地。
“魏馮河!”徐翊忽然放聲大吼,“老子給你說的話你都記住了沒有!記住了就趕緊去做!老子最後告訴你!在你和宋久合之間!老子更願意和你合作!沒別的!就是看得起你!”
在魏馮河的眼中,徐翊的身軀忽然暴漲起來,卸甲之後他身上只剩貼身的素衣,然而那身原本貼合身體的素衣忽然被他暴起的筋肉給撐破了無數個口子。
徐翊抬手撕下那件殘破不堪的衣服,轉身朝怪物化的上官躍雲走去。他的身軀在月下顯現出古銅色的光輝,魏馮河在他轉身的最後一瞬間與他四目相對,看到了他血紅的眼睛。
徐翊也曾服下過某種型號的武烈之血……魏馮河意識到這一點,他忽然忍不住垂淚下來,手中的鑰匙和兵符彷彿兩塊烙鐵,刺痛感從手心傳遍全身。
徐翊和上官躍雲廝打在了一起,這是怪物與怪物之間的對決。
魏馮河不敢再看下去,從徐翊那番遺言般的話語中他就知道這場戰鬥的結局是什麼,徐翊是在用命給他爭取時間。
他轉身飛快地奔向四合院的大門。
上官躍雲變成了怪物,徐翊馬上就要戰死了,王侗不知所蹤,宋久合還在暗中窺伺。陰雲籠罩整個旻昌郡城,魏馮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當那個力挽狂瀾之人。
但不管能不能,他都沒法退縮了。徐翊那樣的人,說出那樣的話,做出那樣的決心,讓他縱使心中有再多的恐懼也無法逃避。
誰說奴騎滿萬不可敵?偏要破陣與君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