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留下的風玫瑰?雲中劍?”一隻手輕輕拍了拍藤以寧的肩膀。
藤以寧回過身,看見一個約莫三十歲左右的女子左手捏著一枚錫紙摺疊的風玫瑰,她正用狐疑的目光望著自己。
“南風有信。”藤以寧向她說出了曾經從許京遠那裡聽得的風部口令,同時將右手輕覆於左腕行了荒蕪禮節。
“跟我來吧。”那女子對她比了個手勢,領著她往回走,“其實聯絡用的風玫瑰應該留在南門外的樹下,教你口令的人沒有和你說嗎?”
藤以寧跟上她的腳步說道:“那個人現在已經列入誅殺名單了,他的話我不敢全信。而且我有很急的事,按他的方法得等到明天。”
那人帶著她走近了一間看起來普普通通的茶樓,直上位於三樓最內側的房間。藤以寧進入那個房間後就發現了它的特殊之處,正面的牆上畫著荒蕪風部的風玫瑰徽記,徽記下掛著一副墨寶,是風格粗獷筆畫大開大合的“大義”二字。
房間之中擺著一張黑木長桌,類似的長桌藤以寧在荒蕪山莊本部議事堂也見過,一般最上首坐的都是大宗主,小宗主和各部正副首領們在兩側依次排開。
“隨便坐吧,今日沒有會議。”領她進來的女子隨意的指了指那些空置的座位。
“謝謝。”藤以寧沒有就座,而是望向了擺在首座後面的燭臺前的那把四尺長刀。
女子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同時也瞥了一樣藤以寧的刀,嘴角露出淡淡笑意:“那是真正的扶桑刀,刀名‘羽斬一文字信次’。第二次粼泉戰爭中在出雲盧良大捷時繳獲的倭刀。”
藤以寧的眼中露出了羨豔之色,她還從未見過真正的扶桑刀,毫無疑問擺在那裡的那把扶桑刀是把以古流鍛造術打造的名刀。
“雲中劍,帶仿扶桑刀,還能找上南霽來,讓我猜猜你是藤安彤還是藤以寧?”那個女子笑著給她倒了一杯消暑的涼茶。
“不用猜了,我是藤以寧,姐姐回山莊述職,我在烏州代掌雲中劍。”她接過茶喝了一口,頓時感到渾身一陣舒爽的涼意,連帶著心中的煩悶感都隨之消退了不少。
那女子爽朗地笑了,繼而說道:“逗你的,我能分出你們姐妹,藤安彤左使我見過的,她說話和你不一樣。”
藤以寧很想做一個抬手扶額的動作,姐姐那獨立特行的語言風格確實太明顯了。她印象中姐姐小時候說話也是正常的,變成那個樣子好像就是在進入雲中劍前後那段時間,她也一直沒好意思問這其中的理由。
等等……藤以寧忽然從對姐姐藤安彤的回憶中回過神來,有些緊張地看向那個領著自己進來的女子,過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把手中的茶盞放下,向對方再度行禮並尊敬地稱呼道:“雲中劍右使藤以寧,拜見風部雲鶴宗主前輩。”
她暗暗責怪自己沒腦子,不然早就該想到這人的身份了,能夠如入無人之境一般領著自己來到風部在南霽總部的議事廳,還見過自己的姐姐,除了風部的首領雲鶴、空嵐之宗宗主之外根本不作第二人想。
“我還在想你什麼時候能認出我。”代號“雲鶴”的空嵐宗主輕笑,“不過你要是再反應不過來,我也得和你談正事了。之前你說的列入誅殺名單的風部荒蕪,是叫許京遠吧?”
藤以寧吃驚地睜大了眼睛:“前輩已經知道了?”
“騎河縣的聯絡點毀於一旦,不代表我們在北部就完全失去了耳目啊。”她將一封書信推向了藤以寧。
藤以寧取過書信匆匆看了一眼,明白這是風部在旻昌的人員傳來的密報,心中提及了許京遠的異動以及淨邪思會的反常。
“在你還在來南霽的路上的時候,我就已經基本瞭解了旻昌郡城那邊究竟正在發生什麼。風部的臨陣會議也在昨晚結束了,所以你現在看到這個作為我們指揮室的地方很冷清,因為所有人都已經各自去執行命令了。”雲鶴十指交疊著說道,“我猜你來南霽的路上心裡一定非常忐忑,因為你在猜我的立場乃至整個風部的立場,對嗎?”
“是,可我在知道前輩身份的那一刻就放心了。”藤以寧肯定地說道,“有前輩這樣的人在,南州終究不會讓那幫傢伙隻手遮天。”
“你別誇我啦,我會慚愧的。我們何嘗不是一葉障目整整七年。”雲鶴宗主自嘲地說道,“這一次既然你跑到南霽來,我們就以對等的身份合作,聯手把毒瘤剷除吧。”
藤以寧微微露出怯色:“我隻身前來,一切還是聽宗主調遣。”
“你既然代你姐姐執掌雲中劍,那就是代替她暫行九闕宗主的權力,我們是平等的。”雲鶴起身向她伸出了手,誠懇地說道:“我呢也不想倚老賣老,前輩前輩宗主宗主聽起來好不親近。”
“姐姐說……在部下面前維持威嚴是必要的,這樣才能在關鍵時做到令行禁止。”
“可你不是我的部下啊。”她展顏而笑。
藤以寧愣了一下,看到她眼神示意自己,才恍然回神握住了她的手。
“我知道你車馬勞頓,但是我們這邊已經定了今天就出發去旻昌,怎麼樣?能跟上嗎?”雲鶴詢問道,她說這番話倒不是意在激將,而是察覺出了藤以寧的狀態並不好出於關心才問的。若是藤以寧直言自己需要休息,她也會將一切安排妥當。
“雖然很想說自己需要養傷,不過我一個人在南州就是代表整個雲中劍,這種時候怎麼能認輸呢?悉聽雲鶴宗主安排。”她堅定地回答道。
“和你姐姐一樣要強。”雲鶴無奈地嘆了口氣,“行,那就一起來吧。”
“等等……冒昧地問一下,前輩你打算怎麼做?”藤以寧遲疑道。
“你在路上耽擱了兩天,掌握的資訊可能有點跟不上。”雲鶴對她說道,“簡單點說吧,淨邪思會是聽命於南州長史上官躍雲的,淨邪法師王侗也是朝廷派來的官員,他們從事的秘藥研製活動是為了找到強軍北伐的辦法。”
藤以寧迅速地將這些新的情報和自己固有的調查結合起來,儘管令她震驚的地方很多,但還是幫助她完成了對整個案情的梳理。
“現在的情況是,朝廷意識到這麼做不行,要停止這個計劃。”雲鶴的眼中出現隱隱的憂色,“但是旻昌郡城那邊似乎出亂子了,有的人想回頭,有的人死了心要走到底。”
騎虎難下嗎……藤以寧皺起眉頭。
“許京遠的事情讓我意識到,如果放任那邊不管只等朝廷自己收拾,恐怕會釀成大禍。”雲鶴說出了自己的擔憂,“朝廷的意願取決於那位,但那位此時仍沒有完全的決心。”
藤以寧知道她說的“那位”是皇帝,她問道:“那我們直接行動好嗎?朝廷和山莊本部那兩頭要交代嗎?”
“南霽到越州多遠?到京城又多遠?你姐姐從烏月回越州交差到現在都沒返回,我要是等朝廷和宗主會的決議,只怕早就涼了。”
“是……是這麼個道理。我只是怕……”
“怕騎虎難下?”雲鶴淡淡一笑,緊接著用有些刻薄的語氣問道:“你是不是在御武司呆久了,都快忘了自己原本是什麼了?”
藤以寧白臉一紅,眼神終於堅定下來:“我沒忘!”
“那就好,否則我還真不想帶你一起去旻昌。”雲鶴說著走向燭臺,取下了放在前面刀架上的羽斬一文字信次。
她將刀刃拔出一寸,凝視著如鏡面般的刀刃上倒映的自己的容顏,許久後收刀對站在身後等待自己的藤以寧說道:“年輕人怕闖禍不是壞事,不過有些事情就是像現在這樣,當拔刀時莫猶豫。我昨晚在會議上就對風部的人說,這一次去旻昌只管放手去做,越雷厲風行越好。就算後面出了什麼亂子朝廷和山莊要追責,也是我空嵐宗主韋一惠一個人承擔。”
“我明白了。”
“那你知道我現在怕什麼嗎?”雲鶴回頭看她,眼眸清澈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