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琴徑直走進去，拉開椅子，坐下，雙手平放在桌上。

她低頭望著自己手指尖，那裡因為最近的家務而不敢再塗漂亮顏色的指甲，輕聲說：“那麼，帕森斯小姐，你希望我報告什麼呢？”

蕾伊拿起筆敲了一下面前那疊檔案，“沈安琴，作為此次計劃的重要參與者之一，我想你一早就應該已經知道你的定位，可最近這段時間，第二學院裡的謠言，和羅修實際上的時間分配，都指向了一個令我們很擔心的結果，你們二人，過於親密了。”

沈安琴依舊盯著自己的指尖，垂落的髮絲隨著呼吸在她的眼角輕輕搖晃，時而遮擋一下她水霧瀰漫的眸子，“可是，這不正是你們的計劃要求的嗎？你們試圖讓我取代的，正是他心底和他最親密的人啊……”

“但你們畢竟沒有血緣關係，你能確保這種親密關係不會發生質變嗎？”蕾伊很嚴肅地說，“如果你在他心裡的優勢地位造成了質變，這將對整個計劃造成不可挽回的損失，你明白這一點嗎？”

“我明白。”沈安琴深吸口氣，盡力平靜地回答，“我已經在引導他了，修修……的心理年齡還很小，他停在過去，不肯長大，他還不懂得分辨生理上的衝動和心理上的依賴，我會慢慢教他的。班上的女生和他相處的很好，他已經是全班的偶像，這一點，帕森斯小姐應該比我更清楚。”

“所以唯一的變數就是你。”蕾伊的口氣近乎指責，“根據我的觀察，你最近的情緒並不穩定，我必須警告你，沈安琴，羅修身邊所有的女人都可以愛上他，只有你，不可以，而且，是絕對不可以。羅修的鑑定書我讓你看過，你知道，他有嚴重的戀母情結，不要忘了我們讓你取代AC162的目的，我們是為了治好他，讓他重新記起怎麼愛人，而不是為了讓他的狀況更加嚴重，從對記憶的追思，轉變為對具體人物的依戀。”

“我知道。”沈安琴小巧的鼻翼動了一下，語調微微有些顫抖，“帕森斯小姐，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修修的資料我看了足足三大本，有一年多的時間我連睡覺做夢都是他的各種童年細節，我沒有發瘋，就已經很不容易了。”

“你是在抱怨嗎？”蕾伊冷冷問道。

沈安琴放在桌上的雙手緩緩交叉，緊緊握在一起，“沒……”

“沒關係，對任務有什麼不滿，你可以儘早提出來。”蕾伊盯著她的臉，繼續說道，“羅修是整個計劃的核心，而你是最接近核心的人，我們不希望你帶著情緒工作。你哪裡覺得不合適，現在就說吧，我會如實向蔡院長反應的。”

沈安琴沉默了一會兒，輕聲開口道：“帕森斯小姐，你今年多大？”

“二十七。”

“那麼，”沈安琴的唇角突然浮現出一絲嘲弄的微笑，“你有自信扮演好一個十七歲少年的母親嗎？”

蕾伊眯起眼睛，沒有回答。

“我只比你大一歲。”沈安琴的語速漸漸變快，“我有個談婚論嫁的男朋友，我有自己的夢想，自己的人生規劃，可自從兩年前基地找到我，把我調任開始，我的一切都改變了。本來這兩年我應該已經有自己的孩子，可現在我的未婚夫已經和別人結婚，那個女人懷著孕，依偎在他身邊，看起來好幸福。”

淚珠終於順著她的臉頰滾落，“我接受的任務，就是去學著做一個母親，一個十年前就已經有了七歲孩子的母親！我要學廚藝，學習給男孩子搭配衣服，把自己裝成好像真的有個這麼大的兒子一樣。”

“可我沒有！帕森斯小姐，羅修出生的時候我才十一歲！我比他大了不到一輪，現在卻要強迫自己做好一個母親，他今天強吻我了，你知道我當時有多害怕嗎！”

“但我必須鎮定，我還要說服自己，這是個讓他認清自己感情的好機會，我必須保持我的溫柔，不洩露出自己真正的感情，我的角色是媽媽，是媽媽啊……”她抬起手，修長的指尖刺入到凌亂的髮絲中，“你們太殘忍了……我就算只是棋子，可我……也是個有感情的棋子啊。羅修……他愛玩，喜歡惡作劇，總是樂於逗弄身邊的小姑娘，可他的確是個很有魅力的男孩，我抱著他，安慰他，讓他在我腿上枕著睡覺的時候，我總是會情不自禁盯著他身上的傷疤，我就那麼看著，都會覺得心痛。我不知道那是不是所謂母親的情感，我根本不敢深想！我也是個年輕的女人啊……我已經……很痛苦了……我知道自己該做什麼，請不要再提醒我，我和他之間完全沒有希望這個殘忍的事實了，好麼？求求你……”

蕾伊輕輕嘆了口氣，“我之前一直擔心的就是這個。上頭的人有些太過執著於表面。盲目追求外型近似的結果，就是連年齡的問題都敢妥協。要知道，在我們歐中區，和大十多歲的愛人結婚的青年男性比比皆是。更別說，羅修還是曾對年長女性表現出明顯依賴性的個體。”

她走到低頭飲泣的沈安琴身邊，把手放在她的肩上，“可大家已經來不及回頭了。時間緊迫，基地沒有餘裕再去挑選一個合適的人選，即使恰好找到，恐怕羅修也不會答應。我敢保證，這個時間點上誰要是敢把你帶走，羅修能追殺他到天涯海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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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安琴用力吸了吸鼻子，低聲說：“我會做好份內的一切，請放心，我不會越界的。”

“我會持續不斷提醒你的。”蕾伊的語氣依然沒有幾分溫度，“你要牢牢記住，咱們的計劃，和世界各地正在進行的其他計劃一樣，都是為了人類的未來，為了這個世界的希望。在那樣的目的之前，個人的感情損益，不值一提。”

沈安琴笑了笑，輕聲說：“我知道。為了人類的利益，什麼犧牲……都是值得的。可我也想問一句，帕森斯小姐，你們反覆指示我儘量滿足羅修的一切要求，他已經對我表現出過身為男性的衝動，那麼，如果他的要求就是我這個人呢？我該不該滿足他？”

她抬起頭，反擊一樣地看著蕾伊，“我沒有自信能在身體越界的情況下保持心理的界限不變，可以給我一個明確的參考答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