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墨白皙的臉上，頓時好像水裡掉了半瓶紅墨汁，剎那間鋪滿了飛霞。
羅修並不是信口開河，事先他的確是想誇獎滕墨幾句，好讓她儘量克服這種對男生的恐懼。但真的徹底對上之後，他打心底認為，那的確是一雙很美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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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是心靈的窗戶，討論是否漂亮的時候，往往會集中於輪廓、眼皮、內外角、上下睫毛、眼窩、眉毛等硬體上。
滕墨的雙眼，這些都不差，除了東方人的扁平五官很難隨機出一個深邃眼窩之外，形狀是很完美的杏眼，內角略低外角略高，微有臥蠶，睫毛濃密而捲曲，眉毛細細長長，與半雙的眼皮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但這些其實都不重要。
她的眼睛，美在神髓。
像兩顆流光溢彩的墨玉，像兩汪深不見底的潭水，清澈純淨，除了眼白因為刻苦學習浮現出些許血絲外，幾乎無可挑剔地散發著強烈的魅力。
羅修還沒看夠，滕墨就飛快地把頭扭開了，緊張而惶恐地說：“你……你眼睛到底有沒有事啊。”
“對不起，我是哄你的。”羅修先誠心道歉，接著故意不悅地說，“班長，滕墨同學，你要是再這樣，我可要記恨你了。”
“誒？”滕墨嚇了一跳，“為、為什麼啊……”
“你有班上最漂亮的眼睛，卻藏著掖著不肯給我看。”羅修笑眯眯地說，“吶，剛才我不是已經證明了，讓我看一下，你也不會怎麼樣啊。你現在很難受嗎？很痛苦嗎？要是那樣的話，我道歉，馬上帶你去看醫生。”
“沒、沒有……可是，可是……我很……很害羞啊。”滕墨的脖子都快壓出一個直角，“我覺得臉都要燒起來了。”
“那是因為你看得太少。”羅修雙手一抓她肩，把她扳回正對自己，柔聲說，“害怕的東西，多去接觸接觸，就不害怕了，這叫什麼來著……脫敏療法，對，脫敏。”
滕墨很慢很慢地抬起頭，視線爬過羅修的雙腿、小腹、胸膛、脖子、下巴……最後停在了鼻尖附近。
“就差一點了，滕墨，來，主動看看我的眼睛，眼睛是心靈的窗戶，都不對上，怎麼互相展示房間裡的內容呢？”羅修繼續柔聲道，“你送我的鋼筆很好用，我最近給基地寫報告打申請用的都是它，你連送我禮物的勇氣都有，對望……有那麼難嗎？”
她的眼睛還是停在原來的角度，這個位置其實他已經能看清她的全部，但他並不滿足於此，班上的女生貢獻給他很多能量，那麼，在不傷害她們的前提下，他也想儘量回報她們一些，比如，治好她這個莫名其妙的恐懼症。不然，就算現在女性人口比例佔絕對優勢，基地裡工作總是要遇到男同事的，未來也還是要結婚生子啊，難得真讓這麼可愛的小姑娘孤獨終老麼。
不過他也提醒自己，一定要保持合適的距離。
逗女孩子這麼多年，他早就知道什麼樣的女生可以撩，什麼樣的女生最好維持在友誼限度之內不要在雷池邊緣作死。
滕墨是那種認真過頭的女孩，治好她的異性對視恐懼症，他差不多就可以安心守著好友身份打交道了。
所以他本來不想用上最後這句臺詞，可看滕墨在最後幾釐米磨蹭到鼻尖都出了汗，只好柔聲道：“滕墨，其實平常在班上，你也沒少偷偷看我吧。我這人直覺很敏銳，其實都知道哦。”
他不知道，這純粹是詐她，真正捕捉到她的次數也就一兩次而已。
但對這種羞澀而敏感的小女生，詐一下往往很好用。
“我……我……”滕墨囁嚅道，“是看過……可……那時候你又沒看我。我不會……這麼緊張啊。”
“那我板著臉，不動，你就當是照片，這樣就不會緊張了吧？”
“可……可是……”
“不管，你要是不試試，我就不放手，咱們倆在這兒僵持著，一會兒被人看到，反正我沒所謂。”
“呀……”滕墨低低驚叫了一聲，扭了一下，她那點力氣，哪裡掙得開羅修的手。
這麼一扭，她的視線又往下飄了幾寸，但猶豫一下之後，終於拿出了好像小孩子把胳膊伸給打預防針的阿姨一樣的決心，咬緊牙關把頭抬了起來。
“喂，只是對視一眼而已，不需要拿出捨生取義的表情來吧？”羅修笑了笑，盯著她漂亮的眼睛，一點點把距離拉開，然後，鬆開手，向後退了半步，在安全距離望著她，柔聲說，“喏，沒有什麼困難的吧？”
她的臉還是紅得要命，呼吸也很急促，跟病了似的。
看了沒一會兒，她就又忍不住把眼睛挪向了地面，不過這次沒等羅修再開口，她自己猶豫了一下，目光慢慢悠悠爬了回來，最後，莞爾一笑，輕聲說：“好像……真的……不那麼緊張了。”
“那，說定了，以後再跟我講話的時候，一定要看著我。再不看我，讓我歪歪扭扭滿世界找你眼睛，我就生氣了。”羅修也笑了起來，半開玩笑地說。
滕墨用力點了點頭，深吸口氣，以為要怎麼響亮地回答一句，結果還是細弱蚊鳴地說：“好的，我知道了。”
眼睛不愧是心靈的窗戶，這麼一番小折騰後，往宿舍走的路上，羅修發現滕墨隱約健談了不少，跟他並肩總算也自然了幾分，不至於再邁三步就順拐一次。
在宿舍樓大門口，他們正好碰到了佐田鈴音。她隨口喊了一聲藤魔，就笑呵呵過來摟住了羅修的胳膊。這個小醋罈子的心裡，很早就已經不再把滕墨當作對手了。畢竟，從成績到外貌條件，她都有自信全面勝利，而且，滕墨之前連看都不敢看羅修。
“心情好多了？”羅修順手揉了揉她的腦袋，笑著問。
佐田鈴音撅起嘴，“不然還能怎麼樣，和你鬧矛盾然後被別人乘虛而入嗎？現在十面埋伏哎，我不努力打起精神，可是要被淘汰出局的。”
有點心疼明顯是在勉強振作的她，羅修柔聲說：“晚上一起吃飯吧，跟你舍友說一聲，不回去了。”
佐田鈴音臉上一紅，喜滋滋點了點頭，“好啊，不過，睡覺前不許再玩恐怖遊戲了，嚇得我做噩夢，你又嘲笑我說夢話。”
羅修哈哈笑了起來，這時，他才發現，滕墨還沒進去，而是站在大門裡面，隔著兩層玻璃，若有所思地望著他。
那雙眼睛，依舊深不見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