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超宇苦笑。

雷啟明一連串的問題正是他想要知道的。個人的無力感在這件事兒上表現得淋漓盡致。

他的確很想做點什麼，但是他首先需要考慮的卻是自己能做什麼。

若是在現實世界，他還能有些頭緒。但是在這裡，作為資料意識的一員，他甚至連自己的記憶都無法保護。

林婉兒離開之前跟他說，可以幫他爭取到三天時間。

王超宇並不清楚爭取到這三天時間是什麼意思。最壞的情況大概就是三天之後，他的記憶將再次被重置，再一次從冬眠中醒來，然後重複他現在所做的事情，為真理集團培養一批又一批的人才，到現實世界裡去繼續他的研究。

想到這裡，王超宇便覺得不寒而慄。

現在的他算是什麼？一個被利用的工具？

在一切都可以被資料化的世界裡，任人拿捏？當一個人的記憶都可以被任意修改，王超宇不知道自己還能擁有什麼。

在這裡將所有事實向雷啟明跟張海生和盤托出，並不只是讓兩人知道真相如此簡單。

也是為了給自己留一條後路。

眼前的兩個人是他在這個世界上最為信任的兩個人。如果三天後，他的記憶再次被擦洗，那麼起碼有兩個他信任的人瞭解一切真相，可以讓自己在再一次甦醒之後，能夠快速的知道真相，有更充足的時間去考慮該如何應對眼前的難題。

他不能也不敢將所有賭注都押在那個蒙面人身上。

更何況那個神秘的蒙面人也有很多顧慮，否則不會等到他已經在這個世界醒來一個月多後才聯絡他，並讓他找回了之前的記憶。

總之，所有的一切都讓他意識到自己必須有一個更積極跟主動的態度來應對。

“這就是問題所在了！”王超宇仔細考慮之後開口道：“我們身處於這個世界，意識一切都是資料化的，無從得知真實的世界是什麼樣的，我們的身體都在真理集團的控制之下。因為一些情況，曾經的九思實驗室整體被真理集團所收購，曾經你的研究成果，乃至我們的身體現在都已經成了真理集團旗下的財產。如果只是如此，或者我們還能有辦法去反擊，但還有一點最重要的！”

說到這裡王超宇停了下來，看向兩人的眼光變得分外凝重，隨後一字一頓的說道：“鑑於意識的資料化，真理集團甚至可以隨時抹去我們的記憶，將我們在這個世界經歷的一切全部歸零，重新回到剛剛甦醒的時候。換而言之，我們可以無數次從冬眠中甦醒，而當我們醒來之後，之前所經歷過的一切都將不存在。”

當王超宇的話音落下，便是長久的沉默。

這一切都太過匪夷所思。

誰又會相信自己的記憶竟然能被人隨意的抹去？人的生命價值體現在哪裡？對於大多數人而言，大概就是那些誰也不能隨意侵佔的記憶。

甚至對於許多人而言，記憶要比生命更為可貴。

人類文明歷史上，那麼多為後世留下無數文化遺產的哲學家、思想家，那些有理想，有堅持的人們，如果記憶能被隨意抹去，他們最為珍貴的財富將被歸零。

這才是最無法接受的。

即便是個普通人，大概也不能接受自己最為私密的東西可以被人肆無忌憚的抹去，更別提雷啟明跟張海生了。

良久的沉默之後，雷啟明幽幽的開口說道：“所以當我們剛甦醒的時候，那些很奇怪的感覺，比如突然昏睡過去，醒來後卻不記得是怎麼昏迷的，很可能就是記憶被擦除了？”

“如果真的是這樣，豈不是代表我們不管在這個世界做出多少努力，都可以瞬間歸零？如果記憶可以刪除，當一個人被系統謀殺的時候，同時也可以將這個世界所有人對於這個人的記憶全部抹除，所以不管是什麼人，在這個虛擬世界裡，都不會是不可或缺的。甚至他所有的努力，所有的奮鬥都是假的？”張海生跟著雷啟明補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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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情況的確是這樣！”王超宇點了點頭：“我知道這一切聽起來匪夷所思，但實際情況可能要更加悲觀。因為當人的意識被資料化之後，可以不需要本體的支援依然生活在這個世界。所以，根據我知道的一些情況，現實世界很多人因為失業或者別的原因破產之後，被迫將身體冷凍進入這個世界，然後他們的生命在現實世界被終結，只能永遠生活在這個虛擬的世界中。”

“更可怕的是，當失去了身體的依託，也就是大腦的依託，他們甚至失去了記憶被重置的載體，也就是說當因為任何系統風險在這個世界死亡之後，他們便將永遠失去自己的意識跟生命。”

“從這一點上看，我們還是幸運的，起碼我們的記憶還能被重置，這起碼說明我們的大腦還能夠工作，我們的身體還存活著。”

“告訴你們這些，除了讓你們知道這些，更希望大家能夠想出一個辦法，如果我們的記憶在被重置，可以在第一時間得知真相，再次醒來之後，有更充足的時間去思考對策。”

王超宇垂著頭說道。

雖然說話的語調平和，但是想到這些真相，怒火卻在他的心頭醞釀著。尤其是當他想到馬曉雯——他最喜歡的女學生，義無反顧的放棄了自己本該可以安穩度過的一生，陪著他進入冬眠狀態，在夢中度過兩百年，卻沒能熬到甦醒的那一刻，甚至連意識都沒能進入到虛擬世界，便成為了試驗品，在睡夢中死去他的身體便情不自禁的開始顫抖。

這個世界不該是這樣的。

不管真理集團的旗號有多麼冠冕堂皇，不管這個世界的能源匱乏到了什麼程度，每個人依然有知道真相並作出選擇的權力。

這也是生而為人最基本的權力。不是用任何理由便可以抹去的。

或者他現在無力改變什麼，但是他既然知道了這些，就必須做些什麼。

這甚至比他長久以來給自己定下的目標更為重要。

哪怕因此讓他無法在真實世界中醒來。

他也必須讓更多的人知道這個虛假的世界有多少謊言。

……

“好吧，現在請告訴我們，這些東西你是怎麼知道的？如果真如你所說的，所有記憶都能被重置，我們更是被重點看顧的物件，這些不被我們允許知道的東西為什麼你能知道？你的記憶又為什麼沒有在知道這些後第一時間被抹去？”雷啟明的眼睛眯了起來，沉聲問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