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天色漸晚。
暗巷角落裡,躺在垃圾堆中的流浪漢身體一陣抽搐,隨後醒了過來。
胃在痙攣,好幾天沒有吃過正經的東西了。
只是在垃圾堆裡翻找著一些可以下肚的餿掉的食物,流浪漢的身體狀況令人擔憂。
然而他本人渾然不覺,食物也好,傷痛也罷,什麼都無法感受到。
流浪漢失去了情感,不知痛苦,也不知快樂。
無論是山珍海味還是殘羹剩飯對流浪漢而言都如同嚼蠟,只要能填飽肚子,能讓自己攝取到活下去的能量就行。
如行屍走肉一樣,渾渾噩噩的生存著。
陰暗的小巷當中,流浪漢靠牆而行。這堵牆的另一側,是繁榮的夜市。和流浪漢所在的滿是酸臭味的淒涼小巷簡直就像是兩個世界。
偶爾經過的人群中,混雜著幾隻無害的魔物。
流浪漢只是淡然地看著這番景象,很久沒有打理的長髮幾乎蓋住了他上半邊的臉。
加拉倫是人類和魔物共存的城市之一,這一點流浪漢非常明白。
正因如此,這座城市對一些沒有戶口的人類或者魔物相對而言很寬容,甚至有專門的收留所暫時照顧這些“特殊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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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漢正是瞄準了這一點才來到這裡。
從髒亂的懷裡拿出一個鏽跡斑斑的鐵酒瓶,流浪漢擰開瓶口……
從瓶中流出的,僅有幾滴液體。
已經沒酒了啊……
夜市的燈光對流浪漢來說有些刺眼,他把鐵酒瓶放進懷裡,裹緊上衣,哈出一口氣,轉身走進更加黑暗的深巷之中。
馬上就入冬了,日子應該會很難過。繼續隨便睡在路邊可能會被凍死。
臨海的城市進入冬天之後會特別寒冷,但好處是會有更多的像是老鼠一類的動物找不到食物而跑出來覓食,對流浪漢來說,這些正好是不需要太費力就能抓到的食物。
……流浪漢搖搖晃晃地走著,全然不知自己的身後,不知何時出現了一位穿著華貴衣服的女性。
女性彷彿像在確認什麼一樣,一言不發的跟在流浪漢的身後。
“嘔——”
忽然,流浪漢扶牆嘔吐了起來。
直到流浪漢發出聲音後,女性才難以置信的開口:“原來,真的是你。”
流浪漢吐完後,就像沒有聽到一樣,自顧自的繼續走著。
女性急忙跟上:“你……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曾經守住了無數人未來的英雄,你……”
女性鍥而不捨的說著,流浪漢停下腳步,沙啞的聲線令人心疼:“我不是什麼英雄,我連最重要的人都保護不了,只是一個,軟弱的廢物而已。”
流浪漢的話讓女性沉默了下來。見狀,流浪漢繼續走著。
就在流浪漢即將消失的那一刻,女性再次開口叫住了他:“我找了你足足三個月,自從她的葬禮結束之後,你就這樣消失了。很多人都在擔心你啊!”
“…………”
“我來這裡不是為了和你說大道理的,只是想把一些沒來得及傳達給你的事告訴你。本來,在三個月前和你見的最後一次面時就應該告訴你的事。”
“什麼?”
女性快步向前,走到流浪漢的面前:“在此之前,請容我道聲歉。”
——!?
下一秒,流浪漢的右臉重重地挨了女性一拳,他不受控制的滾倒在地……
“這一拳,是代替她打的!”
女性拎起流浪漢,又揮下了一拳……
“這一拳,是代替那些擔心你的人打的!”
“最後一拳,是你沒有守住和我的約定的份!”
流浪漢連哼都沒有哼一句,只是默默的承受著。
三拳之後,女性解開頭上的髮帶,一襲金髮在星光下閃閃發亮。她不顧髒亂,抓住了流浪漢的領口,大聲的呵斥道:
“給我振作一點啊混蛋!!!不管怎麼說鈴音已經死了!以她自己所選擇的方式死了!!你還要墮落到什麼時候才滿意?!不要……把她留給你的希望,就這麼輕易的踐踏掉啊!”
“她是為了讓你活下來才選擇去死的!而你現在呢?和死了有什麼區別?!”
將藏在心中三個多月分量的不滿和怨恨發洩掉,女性……不,天依這才放開了流浪漢。
“翟南,跟我回魔王宮。你到現在都還沒有好好的祭拜過鈴音吧,就算不願意面對,你也必須要去。”
“為什麼?”
“那裡,有鈴音留給你的,最後一樣東西。”
“!?”
——————
鈴音的墓碑在離魔王宮約有十分鐘腳程的一個斜坡之上,那裡,種著一顆和鈴音的髮色相同的不知名的樹。
每當開花,紫樹便會飄下淡紫色的花瓣。
天依說,這是一種在魔物的世界裡非常稀有的,叫做“紫戀”的樹。
代表著,至死不渝的愛情。
翟南整理好儀容,換了套衣服。跟著天依來到了鈴音的墓前。
連名字都沒有刻下的墓碑,靜靜的倚靠在紫戀樹旁。
“為什麼,不刻名字?”
翟南跪在墓碑面前,輕輕地撫摸著墓碑。
“這是她本人要求的。”
“鈴音她,知道自己會死?”
天依的手中似乎抓著什麼的樣子,她把雙手放在身後,緩緩道出了一切:“當初,你應該也很奇怪為什麼我會特地把鈴音送回獸人國吧?”
翟南默默點頭。
“那是因為,鈴音她,在那個時候就已經失去了所有的力量。無論是魔王的力量,還是她自己本身的力量。”
“這是……怎麼回事?!”
“別問,聽我說就是了。”
“失去了力量的鈴音,相對的,獲得了另一種力量。她,覺醒了原初之力。並且,在我將她帶到你面前的時候,鈴音因為覺醒了能力的原因,只剩下七天的壽命。我希望她能在這僅剩的日子裡,任性的活一次。所以,我才會跟你定下七日之約。”
在天依的解釋下,鈴音從魔王宮回到獸人國之後的種種違和感的正體,翟南總算是能夠理解了。
但,還有最重要的一點翟南沒能明白。而天依的下一句話,徹底讓翟南動容——
“那個時候你見到的鈴音,來自未來。來自,你被阿瑪蒂斯石碑殺掉的那個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