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怡,我是班主任,有些事情不方便,你多多跟那個李魁交往,這孩子多少有些自閉,你多開導他點。”
回頭任霞囑咐任怡。
任怡“啊”了一聲,聳了聳肩道:“姑姑,你不怕我早戀啊,我們都不是小時候了,孤男寡女,要避一下嫌疑嘛。”
任霞“噗嗤”一笑,用手指指著任怡的額頭:“才多大啊,還早戀,能得你,行了,去吧,就當幫助同學了。”
任怡嘟囔了一句,只得去了。
任霞看著她的背影,嘴角露出微笑,她答應過李英,絕對不會失言的,那個李魁既然有自閉症,自己若是單獨照顧,不僅不會讓李魁好起來,反而會李魁的人緣更差,要知道在孩子們群中,受到老師眷顧的人,往往被認為是內奸之類的,是受到排斥的,但是受到女神眷顧的就不一樣了。
任怡長得漂亮,活潑可愛,學習又好,人緣也好,這麼一個女神若是跟李魁在一起,其他人也會跟李魁好起來的,但是……
李魁為什麼好好的有了自閉症了呢?
任霞心裡揣測著,只是這麼一想下去,又開始心痛了,李魁有自閉症,肯定跟家庭有關係,也就說,跟李英和他的妻子有關係,而李英的妻子……
任霞想到這裡,心裡一牽一牽地痛,忽然禁止自己想下去了……
……
“這個學期,我們班級裡進步最快的同學,是李魁同學。”
任霞站在講臺上宣佈。
“譁——”眾人拍起了巴掌,李魁的臉漲得通紅,眼睛裡閃著光,他的摸樣不像是李英那樣有稜角,反而有點胖乎乎的,此時聽到這話,站了起來,對著大家笑了笑,撓了撓頭,又看向了旁邊的同桌任怡。
任怡對著他眨了眨眼,又抬頭看向了任霞,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容,那意思:“怎麼樣?姑姑,一個學期,我調教得如何?”
任霞看到任怡如此,忍不住要笑,卻強行板著臉,咳咳了兩聲:“明兒晚上是家長會,大家回家通知一下。”
說著,期待地看者李魁。
一個學期下來,在她和任怡的努力下,李魁的學習成績從班級中游,一下升到了班級前十名,這是非常了不起的進步,而且李魁的性格也開朗了不少,她覺得,她並沒有辜負李英的重託,所以很期待地再次見到他,雖然她知道,自己已經沒有資格再做什麼了……
也不知道他的妻子是什麼樣的?
任霞漫漫地想著,心裡百轉千回,知道不應該,卻始終無法放下,因為不知道為什麼,這十五年的記憶竟然如此模糊,而從前那些分別的片段,卻清晰如舊,她也不知道這是怎麼了……然而命運似乎跟她開了個殘酷的玩笑,家長會那天,她看到的李魁家長不是李英,而是曉玲,沒錯,就是自己的發小,李魁的母親,李英的妻子——曉玲!
怎麼會?
怎麼可能是這樣的?
任霞站在講臺上,看著曉玲領著李魁上來跟自己致謝,腦袋“嗡”地一聲,就失去了知覺。
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她發覺自己正站在學校的後門拐角前,一群孩子正在毆打下面的孩子,天色有些黑蒙蒙的,看不清摸樣,只能看到校服在閃動著,不由喊了一聲:“你們幹嘛?”
那群孩子聽到有人喊,停下了手,回頭看著自己,見是她,互相看了一眼,一溜煙跑了。
任霞眨了眨眼,看著地上被毆打的孩子,皺了皺眉,暮色蒼茫,一切都是灰濛濛的,不知為什麼,連個路燈都沒有,應該是下了晚自習了,這是誰家的孩子,怎麼這麼慘?
她見那孩子正要掙扎著爬起來,忙走過去,扶著那孩子問:“你怎樣了?你是哪個班的?”
這話出口,忽然愣住了。
那孩子轉過頭來,嘴角流著血,可是摸樣她是認識的,胖胖的一張白臉,正是李魁
“李魁?”任霞大一吃驚,忙把他扶著站起來,摁住他的雙肩,上下打量著他:“你怎麼回事?怎麼在這裡?任怡呢?對了,他們為什麼打你?”
這麼想著,心裡卻有些空落落的,李英把孩子交給了自己,自己卻……唉。
誰知李魁一樣不發,只仇恨地盯著她,神色十分可怕。
“李魁。”
任霞忽然怯怯地縮了手,小心翼翼地問:“你怎麼了?”
“你不知道嗎?” 李魁忽然冷笑,用手抹了一下自己鼻血,哼了一聲,嫌棄地甩開任霞的手,轉身就跑。
“李魁?李魁?”
任霞在背後叫著,卻見李魁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裡,像是一筆灰色的勾勒,在水墨畫偏上輕輕一掃,就沒了蹤跡。
任霞靜靜地看著,忽然甩了甩頭,扶著自己的太陽穴,慢慢蹲下來。
十五年了,她本來已經治好了的“暫時性失憶症”又來了,而且很嚴重,自己其實明明記得……記得自己站在教室講臺上,震驚地看著曉玲帶著李魁走過來,曉玲還是從前的摸樣,只不過多了幾分少婦的嬌韻,一張秀臉對著任霞笑,還得帶著幾分欣喜:“阿霞?是你嗎?哇,好久不見,真想不到在這裡碰到了你……”
然後……
然後她就失憶了,她記不清了,完全記不清了。
任霞甩了甩頭,心裡只有一個念頭,不成,不成,自己又開始了,想到從前那次遭遇到的一切,她的心譁啦啦地沉了下去,不成,自己必須必須趕緊……趕緊治療才成。
“任怡,你想轉學嗎?”
任霞回來之後,問正在寫作業的任怡。
任怡“啊”了一聲,抬頭藐了任霞一眼,嬌豔的小臉閃出幾分好奇:“咋了?姑姑,幹嘛轉學?”
任霞咽了唾沫,沉了沉道:“我想離開這裡。”
“離開這裡?”任怡吃了一驚,把筆放下了道:“去哪兒啊?”
“離開這座城市,到另外一個地方去。”任霞眼前閃出當年自己在火車上的一切,彷彿命運的輪迴,這樣可怕的病症,這樣可怕的噩夢,還有那無可奈何的結局。
“哦。”任怡見姑姑的臉在燈光的黑影裡忽然變得可怖,想是青春靚麗的美女忽然摘了面具,露出最本真的面目,忽然把反對的話咽了回去,這麼多年了,她哪怕年紀小,哪怕什麼也不知道,也明白姑姑心裡藏著東西,那東西不能動,動了就要爆,所以她還是服從為妙。
“嗯,是這樣。”任怡想了想,出了個折中的主意:“姑姑,能別離開這個城市嗎?畢竟我爸也在這裡,偶爾過節我也可以去看看他,要不這樣子,姑姑你若是不喜歡你的工作環境,要不咱們去別的初中學校,行不?一個城市裡調動也方便,你這樣的優秀教師,轉起來絕對沒問題的。”
任霞聽到這話,想了想,也點了頭,去學校跟領導一說,領導居然十分樂意,因為正好教育這邊搞交流,任霞是這裡的骨幹,早就該到別的地方培養一下了。
“這樣子,你的人事檔案先在這裡。”領導斟酌著道:“人事檔案在這裡,我把你調動到郊區那邊的初中部,他們急需你這樣的優秀人才,你去了也是個資歷,等回來會有更多的上升空間。”說著,對著任霞深深一笑。
這話的意思最明顯不過了,可是任霞毫無興趣,她只關心自己如何逃避那可怕的惡疾與可怕的命運,想到領導說是“去郊區”,終於點了點頭道:“成,我這就收拾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