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母，您年輕時候跟我們是不一樣呢。”劉青開著車，盯著前面的風景，有一搭沒一搭地跟副駕駛座位上的岳母說話。
岳母六十多歲，滿頭白發，身子有些異樣的肥碩，那張臉打磨著歲月的痕跡，黝黑而蒼老，眼眸有些呆滯，不停地搖頭喃喃：“那天他來說，我相中了你，想跟你在一起，我說，那可不行，我爹不讓我跟知青在一塊，知青要回城裡頭去的，禍害了黃花閨女就跑……”
劉青靜靜地聽著，不時抬頭看著車前鏡。
妻子趙琴坐在後排，臉色煞白，眼神惶惶的，一會兒看看窗外，一會兒又回過頭來看著手機，忽然瞥見劉青正觀察自己，忙低下了頭去。
“小琴，岳母這個年紀，知青早就返鄉了吧。”劉青笑，聲音格外的輕柔體貼。
“是啊，人糊塗了就是。”趙琴抬頭應了一句，卻像是不敢與劉青對視，微微側過頭去，看著車外的風景，無奈地搖頭：“老年痴呆症，沒得治。”
“你們村裡頭有知情？”劉青繼續問。
趙琴一怔，回過頭來，點頭道：“早些年聽說了的，八十年代好像還有，可是那個時候，我娘才十三四歲，壓根就沒影兒的事兒。我爹跟我娘打小認識的，門當戶對，九幾年結的婚。”
“那岳母這是咋地了？”劉青對著副駕駛座位上努了努嘴。
趙琴眼神變得有些飄渺起來，搖了搖頭：“我不知道。”說著，臉色忽然又是一白，低下了頭：“這次請她來散散心也挺好。”
“是啊。”劉青盯著眼前的紅綠燈道：“六號島是有名的旅遊勝地，著名的氧吧，上面的中元節慶也是有名的，聽說還有表演。”說到這裡，他看了看駕駛臺上的手機。
手機一直沒動靜。
劉青皺了皺眉，此時綠燈閃亮，抬腳發動了車子。
岳母還在嘮叨：“他當是很生氣，說我住在你家裡，這麼努力地幹活，不就是為了你嘛……”
“媽，別胡說了。”趙琴似乎被母親說得有些下不來臺，打岔地道：“您真是老糊塗了。”
岳母已經完全陷入了記憶裡，壓根沒聽到女兒的話，只淡淡地道：“那個時候，我們都不流行那些五顏六色額的，大姑娘只扎著長長的辮子，穿著一身的綠，最帥氣的，就是軍裝了，鐵皮帶往腰間這麼一栓，別提多帥氣了，女知青就這麼著的，村裡頭的姑娘都羨慕得要死……”
“媽，該吃藥了。”趙琴忽然從兜裡掏出藥盒，遞了過來，她動作嫻熟而迅速，把藥片一下塞到了母親的嘴裡，灌上一口礦泉水，岳母來不及多說，便吞下了那藥，咳咳了起來，趙琴輕輕地給她捶背，這麼著一折騰，岳母的眼皮慢慢地耷拉下來，不一會兒傳出均勻的呼吸聲。
“睡了。”趙琴似乎籲了口氣，又從兜裡掏出藥盒，道：“青哥，別忘了你的藥。”
“啊，你不說，我倒是忘記了。”劉青接過那藥盒，低頭看了一眼，這是他去看心理大夫的時候陳大夫給他開的藥，回家的時候忘記拿了，常經理又巴巴地找人送到了家裡，還千叮囑萬囑咐，讓趙琴給劉青按時吃，劉青當時心裡咯噔了一下，唯恐趙琴知道自己出差去幹什麼了，幸好趙琴什麼也沒問。
真別說，趙琴就是這樣的好處，不該說的不去說，不該問的絕對不問，當年自己也是衝著這一點挑了她，誰知道……
呵呵呵……
劉青想到這裡，低頭有看了駕駛臺上的手機，一抬頭，看著趙琴也在看手機，捏緊了方向盤，道：“怎麼看你惶惶的，有心事？”
趙琴似乎嚇了一跳，忙搖頭道：“沒……沒有，沒有。”
劉青此時的臉上已經變成了冷笑，然而卻也沒發怒，只默默地看著前面。
六號島離這裡不遠，只要開車半天就能到，但是到島上需要做遊船，他們為了慶祝岳母壽辰，決定在那裡住幾日，因為那是著名的療養勝地，此時天藍地青，車外熙熙攘攘的人群，只是看得劉青心裡，卻是沒由來地暴躁。可他知道自己此時絕對不能發作。
他吸了口氣，拿過趙琴遞給來的安神藥，吞了一片，看了看手機。
他讓小孫去調查一件事，與這次行動至關重要的事兒，然而小孫還沒訊息。
艹！
他皺著眉開車，如今一切都準備好了，可不能再出差錯，想到“差錯”兩個字，劉青抬頭看了看車前鏡，後排的趙琴則一直低著頭，似乎很害怕讓劉青看到自己的臉色。
車裡異樣地靜默下來，不時傳出岳母一長一短的呼吸聲，氣氛忽然變得有些詭異……
當然，也許是劉青多心。
“劉哥，有件事……”
忽然，趙琴開口，然而只說了一句，手機響了，她立刻閉嘴。這是劉青早先立下的規矩——在劉青接電話的時候，永遠不要多嘴。
然而劉青沒接電話，只是低頭盯著那手機鈴聲，許久，那邊知道劉青這邊不方便，發過簡訊來——
“準了，劉總，我用黑客程序侵入氣象局的檔案庫核實過了，今晚十二點一定漲潮，若是不準，你割了我的腦袋！”下面落款——“小孫。”
劉青如釋重負，立時回：“好了，我知道了，閱後即焚。”
小孫回：“劉哥放心，死也不會對任何人說的！”
劉青籲了口氣，把手機放在駕駛臺上，卻見趙琴一直愣愣地看著窗外，浮光掠過她的臉，她不算是特別好看的女子，然而不同於眼下的那種網紅臉，五官長得很有特色，很秀氣，也很端莊，沒錯，就是端莊，劉青當時也是看中了這一點，他是娶老婆不是娶狐狸精，所以必須拿得出門，守得住家，這樣的女人，也不需要怎樣的傾國傾城讓男人一見就發癲，中上姿色就OK。
然而……
這麼標準程式選出來的老婆卻……
呵呵。
“劉哥。”趙琴忽然在背後開口，聲音依然宛如往日一般恭順。
“有話就說。”劉青心裡忽然生出幾分悲涼來，聲音也變得有些嘶啞，世間太無奈，忠誠卻換不來愛情，唉。
趙琴窺著劉青的臉，端詳了半晌，咬了咬嘴唇道：“劉哥，我看到有人跟著咱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