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華擦了一把眼淚，遙遙見玄廊盡頭女婿跟一個女的上來，忙一下躲進了那個打水間，躲在門縫裡去看，見女婿唐潘正低著頭，跟一個女比劃著什麼，雖然話的內容聽不明白，可是那神態卻感覺很熟悉，竇華眯起眼，盯著那女子的臉龐，很樸實的一張臉，有些胖，臉頰上是高原紅，笑起來很恭順的樣子，正是閨女手下的高徒宋雯。
兩個人正說著什麼，不過走到這邊的時候，已經停了話頭。
“唐哥你別急。” 宋雯站住腳，皺著眉，對唐潘道：“我知道你掛心林姐，可是應該沒問題的，你放心吧。”
唐潘苦笑了笑，卻依然愁眉不展，只抬頭看著手術室外面的那些人，忽然眼珠一轉，眼淚掉下來。
“別著急。”宋雯忽然伸出手，猛地握了一下唐潘的手，轉身進了手術室。
唐潘則木呆呆地看著宋雯的背影，嘆了口氣，對著正看著自己的小男護士等人搖頭：“我怎麼不著急，本來也不過是剖腹產而已，怎麼會……會……唉。”正說著，忽然手機響動。
“我接個電話。”唐潘拿著手機指了指，對著看著自己的眾人笑了笑，轉身向對面的盡頭走去，他的步伐很快，像是很急，到了盡頭一溜下了樓，就不見了。
竇華見他下了樓，也走了出來，快步那邊走去，到了樓梯上，低頭看著唐潘居然不見了。
去哪兒了？
竇華心裡都打鼓，悄聲悄氣地一步步下了臺階，唐潘選的是消防通道，因此周圍沒有人，她走得又很輕，很快聽到了唐潘的聲音從樓道拐角傳出來，低低的，若有若無，彷彿湖水裡漣漪，跳躍出可怕的火花：“我知道了，我馬上就還，我很快就有錢了，真的，請再寬限幾日，很快會有錢的，我絕對不騙你。”
停頓了一會兒，又聽唐潘道：“我發誓，這次絕對不騙人，我已經計劃好了，真的，這樣吧，要是你不信，我告訴你一個保人的電話，要是我沒還上這筆錢，你找她就是了，嗯，15XXXXX，叫宋大夫，是婦產科主任助理，很厲害的，掙錢很多，我還不起，她答應作保的。”
聽到這話，竇華腦袋“嗡”地一聲，竟然一屁股坐在了臺階上，腦袋轟隆隆地響著，茫茫裡，似乎察覺到了什麼，可是偏生抓不住，此時忽聽腳步聲起，這邊唐潘已經要上樓了，竇華忙爬起來，躲在了側門裡，唐潘因為滿腹心事，也沒注意別處有人，只徑直上了手術室那一層。
等到樓上唐潘的腳步遠去了，竇華才從門後走了出來，怔怔站在哪裡，這邊樓道是消防通道，對面是窗戶，因為是高層，窗戶緊閉，這麼站著看去，只有層巒疊嶂的高樓大廈，以及宛如螻蟻的人群，還有風，一陣一陣地敲打著玻璃。
竇華是個老太太了，自然不會跟年輕人那樣多愁善感，只是此時遇到閨女這事，她這種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不免多思量。
這人啊。
竇華盯著外面的那些匆忙的螻蟻身影，世界上就這麼些事，慾望，利益，感情，所有一切，大家打破了頭爭來爭去，狠了心，惡了果，變得像個瘋子，傻子，哎。
竇華拍了拍自己的臉頰，從兜裡掏出了手機，都虧自己這種隨手記的好習慣，剛才查到了的那些號碼，自己都記錄在通訊錄上，此時點開螢幕，打了那個換班的小張電話。
“喂，你好？”那邊傳來小張的聲音，帶著幾分慵懶：“您哪位？”
“你好，呃呃，你好。”竇華支吾了一下，立刻想到話頭道：“是這樣的，咳咳，是這樣的哦，我想問問，今天的手術，您為什麼忽然請假沒來？小張？“
“您哪位啊？”小張聽到這話，似乎有些生氣，也有驚疑：“你咋知道我沒來？”
“這個，我是新來的，主任讓我打電話給你，她今兒不是剖腹產手術嗎？”竇華放低了聲音，唯恐小張發現自己的聲音老氣。
那邊小張倒也沒聽出來，只有些生氣地抱怨道：“我沒請假啊，這麼重要的事情我怎麼會請假？誰不願意在領導面前表現呢？但是我也沒法子，忽然通知我說不讓我去了，又說是領導安排的，我能咋辦？”
“我知道了。”竇華聽到心驚肉跳，聲音都發抖起來。
“咦，怎麼了？有什麼事嗎？”小張奇道。
“沒，沒。”竇華一下結束通話了電話，撫著胸口，大口喘了幾口氣，又撥開了另外一個電話——麻醉師小劉的。
“喂，你好？是麻醉科的小劉嗎？”
“對，對，是我。”小劉帶著驚疑，大概不認識這號碼，問：“您是那位啊？阿姨。”
竇華心道你倒是仔細，居然聽出我年紀來了，那也不好隱瞞了，只道：“我是林琦的媽媽，林琦今兒剖腹產，你知道不？小劉。”
“啊啊，阿姨您好，我知道啊。”小劉聽到林琦媽媽，語氣立刻變得熱情起來。
“是這樣的，咳咳，我就想問問，不是安排您今兒做麻醉嗎？怎麼突然換成李毅了？“竇華急急地問。
“啊？阿姨您不知道啊？是宋大夫告訴我，林主任不讓我去了，說已經換成別人了，可是怎麼換成李毅了？他可是愛喝酒，喝多了活計做不好，可不是鬧著玩的，主任她怎麼想的……哎哎。”
然而沒等小劉說完，竇華已經掛了手機。
好吧，她現在明白了，完全明白了，哪怕細節不明白，也基本上知道了，呵呵。好好好。
竇華咬了咬牙，轉身就往樓裡跑，她來過這裡，知道院長辦公室在哪裡，這種事情也只能去找院長了，然而跑到半截，她忽然想到——院長平白無故，怎麼會相信自己？
對啊，憑什麼相信自己啊。
怎麼辦？怎麼辦才好呢？
竇華跺了跺腳，看向了手術室的方向——閨女，你給我頂住，媽媽來救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