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譯站在企鵝家的門外，門是敞開著，裡面嚎哭動天，大家都紅著眼睛出出進進，壓根沒人注意他。
“您是……”終於有人注意到了袁譯，上下打量著他，似乎想要辨認他的身份。
袁譯卻搖了搖頭，皺著眉道：“我是跟他一個聊天室的網友，見他心臟病發作，打電話報了急救，唉，果然還是沒來得及。”
“是，謝謝你了。”那人似乎是企鵝家的親戚，忙過來握手道：“我們聽說這事了，對了，警察還來過，說是要調查一下老張的死因，您正好過來說說，他到底怎麼回事？怎麼好好的心臟病給發作呢？”
袁譯哪裡肯進去，只搖頭嘆氣：“我們也不太清楚，其實我跟他不熟悉，也沒說過幾句話，就是在網上一起瞎聊，然後他說起了自己的女兒，說著說著，忽然喘不上氣來，說憋得難受，嚇得我們趕緊開影片，發現他心臟病發作了，這才打了電話的。”
那親戚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聽到這話，皺眉道：“已經通知小梅了，小梅在國外上學，估計趕過來得一會兒子。”
袁譯“哦”了一聲，心跳加快，問：“那小梅她聯絡到了嗎？”
“還沒，只聯絡到她的學校，等學校通知她呢，唉，可憐的孩子，今年剛剛出去讀書，就成這樣了。”那親戚嘆了口氣。
袁譯點了點頭，又敷衍著安慰了幾句，那親戚再三邀請他進去，他只是說“不便打擾”，他只是代表群裡頭的網友過來瞧瞧的人，一家子正悲傷，他就不過去，改日再來拜祭云云。那親戚間他這麼說，也沒多想，只得放他走了。
袁譯回來的時候，就給群裡發了一個企鵝家裡嚎哭的照片，然後發消息：“我去了，人家不樂意，說是隱私，不想公開，咱們只能採取公開直播的方案了。”
“真的嗎？”不一會兒，少年發來訊息：“怎麼這樣啊，公開也是為了給他們報仇啊。”’
“對啊，怎麼這樣啊，馬賽克也不行嗎？”海盜發了訊息。
“不行，他們不想張揚這件事，那個老張生前是個公職人員，不想暴露看黃播的事情。”袁譯發消息。
“原來如此。”
其他人都看到訊息了，紛紛回應：“公職人員，那就不意外了，他們害怕暴露。”
“就是，這就不奇怪了。”
“那怎麼辦呢？”
“還是採取那個方案，到時候公開直播。”袁譯見眾人信了自己的話，提起的心放了下來道：“米老鼠，你來負責破解對方平臺的防火牆，然後專程公開直播，最好能放在當地的公共網上，我這邊也想辦法。”
米老鼠好半天，才回：“行，我已經找到人了，放心。”
“太好了。”
眾人聽到這話，紛紛發表情包慶賀。
袁譯則籲了口氣，得兒，終於把這些人給穩住了，然後呢？
他站在學校的教學樓前，心裡有些亂，今天是有課的，可是也沒心思上了，他轉身去了圖書館的自習室裡，坐下來，盯著手機，見對方一直沒反應，又站起來，走了出來。此時陽光豔豔，照在對面的槐樹上，樹影婆娑，一切日常，讓人有點懷疑這幾日發生的一切，像是個夢。
“哥，導師找你呢，你怎麼在這兒？”
忽然，袁鄭路過這裡，見袁譯盯著對面的樹發呆，忙叫了一聲：“導師催你論文呢，這個專案就差你沒完成了，我正找你呢，哥，這幾天你去哪兒了，一直怪怪的。”
袁譯怔了怔，見是自己弟弟，擺手皺眉：“我最近遇到了點麻煩，你先替我弄著。”
“啊，什麼麻煩？房子嗎？小夏家那邊又催你了？”袁鄭笑嘻嘻地過來，一臉諂媚。
不知為什麼，聽到這些日常裡的對話，想到眼下的火燒眉毛，袁譯心中生出幾分“今夕何夕”怪異之感。
“是啊，如果是房子車子票子，還是好的。”袁譯口裡喃喃。
“什麼？”袁鄭感覺哥哥神色不對，認真打量著袁譯：“哥你沒事吧，感覺不對頭，以前跟睡不醒一樣，如今又跟夢遊一樣了。”
“睡不醒？”袁譯怔了怔，這才把神遊的眸光收回來。
“是啊。”袁鄭拍著他的肩頭：“哥啊，導師們都說你天賦很高，卻一直沒精神，好像做啥都沒熱情，若是把全部精力投入到咱們專案，早就出成果了，你呢，只做好你這部分的，其他的一概不管，感覺你是壓根不感興趣，也不知道為什麼選了這個專業。”
“我沒有。”袁譯張口反駁：“我若是不喜歡，不會選擇這個專業的。”
“那你是喜歡，才考了這個專業的博士？”袁鄭眨了眨眼問。
袁譯忽然說不出話來，其實他是因為沒什麼喜歡的，才選擇了這個專業，至於考博，那也是因為家人覺得這樣好，所以他才考了，他本身其實無所謂，反正考也能考上，上班呢，也沒問題，總而言之，不管做什麼，他都能做，談不上喜歡，也談不上不喜歡，除了玩女人，他基本上沒有特別有興趣的東西。
“好了，我不囉嗦了，食堂開飯了，我先吃飯，哥你不去嗎？”袁鄭見袁譯又是夢遊的樣子，笑道：“那我就替你做了，不過哥要請我吃飯哦，哈哈哈。”說著，轉身而去。
袁譯盯著弟弟的背影，其實他平日裡跟這個弟弟關係也不是很近，只是見他匯入不遠處的人流裡，陽光映著臉，平靜得安然，是啊，日常的日子就像波瀾不起的湖泊，而自己現在呢？
是浪潮迭起的漩渦。
他搖了搖頭，揹著包出了校門，看到對面的肯德基，進去點了套餐，找到角落坐下，開始吃，眼睛卻盯著手機。
他有種錯覺，自己做完那些之後，對方肯定會知道，並給他一些回應的……
果然，不一會兒，對方來訊息了：“再給你一個選擇：到時候交一百萬，贖出女友；或者按照我們的指示去做。”
“什麼指示？”袁譯忙問，他家雖然有錢，一百萬也不是說掏就掏的。
“只要你按照我說的去做，回家等我指令。”對方回。
“不會是販毒吧？”袁譯質疑。
對方卻再也沒發過來訊息。
袁譯今天本來要去兼職的單位的，然而他現在哪有心思，打了個電話請了假，回到了家裡，把鑰匙一扔，坐在沙發上，合著眼。
一會兒手機響了，是導師的，估計是問他專案論文的，袁譯沒接，不一會兒，袁鄭又來電話，袁譯也沒接。
再過了一會兒，他兼職的單位領導來電話，袁譯也不接。
又過了一會兒，快遞來電話，袁譯也是看著，不接。
這是他表面的生活，可是他現在真的沒心思，什麼都沒心思，女友的生死正在別人手裡攥著呢！
女友的生死……
生死……
一想到這個，眼前就陡然跳出盼盼的摸樣，袁譯忽然有些受不了，一下跳了起來，走到櫃檯上摸到煙盒，點了一根煙，猛地抽了幾口，這才慢慢平復下來。
外面的霞光從山邊曬了進來，窗臺的窗簾隨風搖曳，遠處的喧囂此起彼伏，近處，卻是死一般的寧靜，說起來有些笑話，但是真的，這麼多年遊戲花叢，唯一能觸動的東西，就是盼盼這件事，或者說不是盼盼這件事本身，而是盼盼向他求助時，血淋淋的那張臉……
這種感覺……
這種感覺他說不上來……
“叮咚。”
太陽快落山的時候，對方終於發過來訊息，“第一個指令：你去亞馬遜購買一桶薯片，薯片的名稱叫做XXXX，然後在下週時，準時快遞到米老鼠的家裡，記住，一定要準時！”
“什麼？”
袁譯看到這訊息，有些莫名其妙，這是什麼意思？給米老鼠寄薯片？有病嗎？
“不要問為什麼，按照我說的去做就行了，記住，你如果乖乖地執行，會省一百萬。”對方似乎又發來訊息。
袁譯皺了皺眉，不過還是走到電腦前，開啟了亞馬遜的網站，開始搜尋那個薯片……
好歹是寄薯片，不是刀片。他自嘲地想，順手訂購了這薯片，又翻出米老鼠的住址，正要點選訂購，然後忽然想到對方說的是“下週時，準時快遞……”，也就是說，要下週上平臺的時候，才要快遞到？
袁譯認真算了算快遞時間，感覺也差不多，又在買家的留言裡寫上：“請準備在下週晚上八點，快遞到這裡，這是我送給朋友的生日禮物，不要遲，也不要晚，我加錢。”
對方客服很快有了反應：“可以，請放心。”
袁譯籲了口氣，拿起手機回：“我已經做好了。”
對方沒回應。
奇怪是，QQ群也詭異地安靜下來，接下來的日子，幾乎沒人說話，袁譯一直悶在家裡，工作請了假，只說要忙論文，學校那邊也請了假，說病了，卻也不讓朋友來看，弟弟袁鄭打來電話，問他到底怎麼了，袁譯含糊說跟小夏吵架了，估計要分手，袁鄭表示理解，並承諾學校那邊給他擔著，讓他安心哄女友，不用操心。
就這樣在家裡惴惴不安地過了一週，除了來修煤氣的，他什麼人也不見，也不想見。
這天，夜晚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