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騙了你們。”忽然，二妮開口，抱著頭，臉上的表情有點痛苦，道：“我騙了你們，我……我其實不會開會完了回來迷路的，而是跟男人……男人約會來著。”

“約會？”小櫻眨了眨眼道：“是跟村裡頭的人嗎？這沒什麼丟人啊？“

跟男人約會，跟開會回來，有什麼區別嗎？

“你的那個年代，這叫耍流氓，對不對？”張瑛冷冷地開口。

二妮身子哆嗦了下，臉上露出幾分苦笑：“他們知情禁止跟我們談戀愛的。”

“你跟知情談戀愛？”張瑛聽到這話，不知為什麼，心中莫名一動。

“是，剛來的知情，他……對我有意思，我們來都有些意思的，但是按照記錄，他是不能跟我們當地人談戀愛的，得上報組織，而且……他成分不太好，家裡頭也不是很樂意。”

說著，說著，二妮的聲音忽然低了下去道：“我是瞞著家裡跟他去的。”

“自由戀愛很正常，在我們這個時代，約炮都很正常。”張瑛淡淡地解釋著：“這又不是什麼丟人的事。”

“約炮？”二妮似乎不太理解這話道：“是指軍事行動嗎？”

張瑛不說話了，只看向了小櫻道：“現在該你了，我覺得你可能也沒說實話。”

小櫻臉色一白，低下了頭道：“我……我也沒有啊，我只是想跟長生哥出去打工，聽說能掙很多錢來著，不過別誤會，我們來不是戀愛關係，只是比較談得來，我還小，沒想著談戀愛呢，只是想出去看看，當然，也是在家裡頭跟繼母實在是夠了，唉。”

眾人對望一眼。

“那你呢？你好像也沒說實話吧？”二妮咬著嘴唇，盯著張瑛。

張瑛笑了笑，此時此刻，她覺得也沒什麼隱瞞的必要了，道：“我跟你們不一樣，我呢，設套算計別人，結果被別人算計了，別人正追殺我，我就到這裡來了。”

“追殺？”

二妮和小櫻吃了一驚。

“是追殺。”張瑛點了點頭，聳了聳肩道：“我比較能作，呵呵。”

二妮和小櫻對望一眼。

“你算計被人做什麼？是要害別人嗎？”二妮臉上露出幾分懷疑來。

張瑛微微一笑：“是要害別人，搶別人的男人。”

二妮和小櫻聽到這話，臉上露出幾分鄙夷來，張瑛彷彿料到她們的反應，哼了一聲：“人活著都是為了生存，有些事情是不得不做，這是命。”

“什麼命不命的，我只知道不能幹壞事。”二妮搶著道，語氣很衝：“你不是好人！”

張瑛笑。

“是真的……”小櫻第一次明確支援二妮道：“二妮說的沒錯，人不能幹壞事，幹壞事是會有報應的。”

“報應？我不信這個。”張瑛淡淡地道，看了看這兩個女人，不知道為什麼，竟然有種跟妹妹對話的感覺，當然，那種無奈無力的感覺也是一樣的。

“我當然也想做個好人，聖母白蓮花誰不想做？如果可以的話，做個天真爛漫的大小姐，這是最輕省的，不是嗎？可是……”張瑛聳了聳肩道：“我沒這命，什麼命，配什麼樣的品格，我這樣的賤命，也只能這樣子做，我不認為自己不道德，也不認為自己是壞人，我只能說，自己是個比較有野心的倒黴女子而已……”

二妮和小櫻聽到張瑛的這種神論，互相看了一眼，搖了搖頭，那意思十分不同意，二妮正要反駁，忽然，門外傳來腳步聲，三個人對望一眼，臉色大變。

她們三個都找了好幾次了，都是迷路的狀態，怎麼忽然又有人了？而且……她們不都是不同的年代來的，這個人又是誰呢？難不成也是跟她們一樣，被時空甩了出來的人？

正想著，聽到那腳步聲在門前停止了。

張瑛扶著牆，慢慢地站起來，小櫻和二妮則一起握住手，顫抖地看著那門。

門沒有開啟，甚至連動也沒動，正相反，門外的人不知道要做什麼，居然在門口不停地徘徊，來回走著，走著，二妮和小櫻對望一眼，又看向了張瑛。

她們雖然不喜歡張瑛，可是卻也能感覺出來張瑛腦袋清楚，意志力很強，思維邏輯也很清晰，這種時候，這種人雖然道德不靠譜，可是卻比她們更強大一些的。

張瑛似乎感覺出她們的問詢，對她們擺了擺手，那意思不要動，慢慢等著，而她自己，則悄聲悄氣地走到門口，從門縫裡藉著昏暗的煤油燈向外看。

是個女子，沒錯，是個女子，大概十五六歲的樣子，穿著一身民國時期的那種學生裝，留著學生頭，容顏很美，很像是網上的民國女神。

因為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張瑛看到這樣的古裝女子，不像先前那麼驚訝，不過依然是嚇了一跳，因為從這個女子的服飾上，她確定自己這是穿越到了民國，然而為什麼，為什麼跑到民國來了？還跟著前時代的兩個女人？

正在她疑惑的時候，忽然，不遠處又傳來腳步聲，不一會兒，從黑暗中走出一個小夥子來，濃眉大眼很是帥氣，一副短打的打扮，看起來像是個長工，見到那女子，喊了一聲：“小姐。”

那女子回過頭來，看到那長工，跺了跺腳道：“阿壯，不好了，我……我……”說著，眼淚掉了下來。

“小姐你怎麼了？”那個長工阿壯走了過來，一下抓住了那個女子的手，女子“哇”地一聲撲到了他的懷裡，哭道：“阿壯，我有了，這可怎麼辦，嗚嗚嗚。”

“嗡——”

那個阿壯嚇得趔趄兩步，臉色煞白，顫聲道：“這……這……”

“我不管，你得跟著我私奔，嗚嗚，跟我私奔啊，嗚嗚。”那女子不停地擦著眼睛：“否則我可真真沒臉見人了。”

“哦，好，我想想。”那個阿壯似乎沒想到這些，只口裡敷衍著，眼睛卻不停地亂轉，像是在捉摸著什麼，就在那麼一瞬間，他忽然看向了那門——

張瑛嚇得一下縮了頭，站在那裡。

聽到門外阿壯聲音又響起：“是這樣的，小姐，這事挺大的，我得回去安排一下，安排一下，我還沒想好呢，我得回頭安排一下，小姐您別急。”

“那你跟私奔嗎？”小姐抽抽啼啼地道。

“當然……私奔。”阿壯聲音裡帶著遲疑。

“你不敢？”小姐似乎感覺到了阿壯的猶豫，大哭道：“若是阿爸知道了，他打死你。”

“是，是。是。”阿壯嚇得忙不迭道：“我知道了，我一定帶你私奔，但是咱們得準備一下啊，是不？準備一下，我明天就去兌換一些大洋放在身上……”

“哦哦，這個應該的。”小姐聽到這話，似乎緩了口氣道：“那我把首飾也收拾一下，你幫我給賤賣了，換些銀兩咱們好上路。”

“好，太好了。”阿壯欣然同意。

兩人既然決定私奔，自然又情投意合，甜甜蜜蜜地膩歪了一會兒，轉身離開了。

“這……這是幹嘛？是不是演戲的？”

旁邊忽然響起二妮的聲音，張瑛回頭，見二妮和小櫻都趴著門縫往外看，見小姐和長工走了，回頭問張瑛。

“不是演戲。”張瑛嘆了口氣，搖頭道：“若是演戲就好了，嘿嘿。”

二妮和小櫻見張瑛笑得古怪，對望一眼。

卻見張瑛皺著眉，似乎遇到了什麼特別為難的事情，走到角落裡，抱著頭喃喃著，因為聲音太小，兩個人也聽不清她在說什麼。

然而自從張瑛發表那番“高論”之後，兩個人對張瑛都起了戒心，所以也不過去問，只走到對面的角落裡，竊竊私語。

“你說穿越是為了什麼？”

忽然，張瑛抬頭盯著她們兩個，問了個奇怪的問題。

二妮和小櫻聽到這話，對望了一眼，卻沒吱聲，說實話，她們兩個還沒有徹底接受眼前這個事實——她們穿越了。

這太荒唐了，已經超出她們的理解範圍了，所以只好拒絕接受。

不過張瑛卻沒什麼障礙，畢竟這個時代，經常提到穿越兩個字。

但是她有點想不明白的是，為什麼穿越到這種破地方，又或者，如果真的像是網文裡開掛一樣，男主女主穿越到某個地方，然後開始了金手指的吊打人生，那也罷了，可是自己帶著這兩個尾巴——二妮和小櫻，是什麼意思呢？

二妮是上上個時代的人……

小櫻是自己上個時代的人……

咦？

有什麼模糊的東西，一下被張瑛抓到了，她猛地站了起來，扶著牆，不停地來回走著，走著。

“什麼事啊？”

二妮和小櫻見張瑛臉上漲得通紅，情緒顯然很激動，不知道她這又是怎麼了？

“你——”

張瑛指著二妮道：“你是幾幾年出生的？”

二妮眨了眨眼，皺了皺眉，沒回答。

“二妮不是你的大名吧？”張瑛又問。

“咦，你怎麼知道？”二妮奇道。

張瑛沒回答，心卻跳的越來越快，身子晃了晃道：“你叫張芬，1950年出生12月出生。”

“啊——”

二妮被嚇著了，一下捂住了嘴。

小櫻聽到這話，就知道二妮的話是真的，她眨了眨眼，似乎也有點想起了什麼，扶著牆壁慢慢地站起來，瞪著眼看著張瑛，見張瑛站在陰影裡，可是那張臉卻雪白得近乎透明：“小櫻，這也不是你的名字，對不對？你叫張玉櫻，對不對？你出生於1970年3月。”

小櫻一下捂住了嘴。

張瑛說完這些，就知道自己猜對了，身子晃了許久，慢慢地靠著牆滑下來，坐在了地上，閉上眼，笑，詭異地笑，不停地笑。

“你怎麼知道的？”

忽然，二妮撲了過來，抓住她的雙肩道：“你……你是未來人？你怎麼知道的？你……你……”

“我是你的外甥女，外婆。”張瑛盯著二妮的眼睛，心道怪不得自己總是看著這兩人面善，有種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原來如此，原來……她們就是自己的至親，但是是年輕時候的樣子！

這……

怎麼會……

“你是我未來的女兒？”小櫻似乎也反應過來，走到了張瑛跟前，伸出手撫摸著張瑛的臉，張瑛是個美人兒，但是卻不是那種可愛女兒的氣質，反而帶著一種狠辣的犀利，不過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小櫻見到自己的女兒了！

“你真的是我未來的女兒？”小櫻的臉忽然紅了，囁喏道：“那你的父親是什麼樣的人兒？不會真的是那個發哥吧？”

張瑛沒回答，反而陰沉著臉，看了看二妮，二妮沒有看她，而是看著小櫻，因為她終於也知道眼前的女孩，居然是自己的女兒！

原來自己的女兒長得是這種樣子？

二妮伸出手，把小櫻的頭髮撩起來，挽在了小櫻的耳邊，問：“你爸是誰？你知道不？”

小櫻本來正看著張瑛，忽聽二妮這麼問，臉色一下沉下來，回頭看著二妮，眼眸裡閃出幾分古怪來，甚至帶著幾分鄙夷。

“怎麼了？”二妮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眼前的女兒應該知道自己的未來的，那麼自己的未來是什麼呢？她怎麼是這樣的表情，難不成自己很慘？”

然而小櫻卻不肯說什麼，只是愣愣地看著二妮，神色一會兒是悲哀的，一會兒又是鄙夷的……

到底怎麼了？

就在二妮急著要問的時候，忽聽張瑛嘶啞的聲音響起：“二妮。”

她沒有叫“外婆”，而是直接稱呼名字。

不過二妮也不介意，她如今還沒嫁人呢，被人稱呼“外婆”很彆扭。

“你說吧。”二妮咬著嘴唇，她有種不好的預感……

“你跟那個知情私通了，然後懷孕，知情回城甩了你，你最後被迫嫁給了村裡頭的瞎眼光棍，但是那個光棍對你很糟糕，經常毆打辱罵你，讓你活得生不如死，生下女兒的時候，你就難纏死了，留下了女兒，後來光棍又娶了個老婆，繼母對這個女兒很不好，經常虐待。”

二妮身子一震，一下癱坐在地上，歉意地看著小櫻。

“你已經死了，我不怪你”小櫻苦笑：“都是命。”

二妮不說話，不停地搖頭，捂著臉，無聲地啜泣起來。

“阿瑛，你父親是誰？”小櫻到了這種地步，也顧不得害羞了，咬著嘴唇問道。

“我不知道。”

張瑛乾脆地道。

小櫻瞪大了眼睛道：“什麼意思？你怎麼會沒父親，我……”

“你更慘，你為了改變自己的命運，要外出打工，結果被同村的人給拐賣了，最後生下了我，然後就送我回來了，但是人沒有訊息，大概早死了吧。”

“啊——”

小櫻一下捂住嘴，瞪大了眼睛。

“也就是這樣了。”

張瑛嘆了口氣，抱著膝蓋道：“咱們這祖孫三代的命運，還不是一般的慘烈。”

“可是你不是挺厲害的嗎？”小櫻怯生生地看著張瑛。

張瑛凝神盯著小櫻：“我是很厲害，可是付出了很多代價，你剛才不是也在鄙視我嗎？”

小櫻與二妮對望一眼，兩人其實現在還沒反應過來，只是對望著，不敢相信彼此是母女，至於張瑛，那就更可怕了，這麼厲害的女孩，居然是自己的孫女或者女兒？這怎麼敢讓人相信？

“你過的好嗎？都是我害了你。”小櫻想到張瑛被送回來的孩子，一定比自己這種還要慘，眼淚流了下來道：“你一定受了很多很多苦，對不對？你變成這樣，一定是命運的壓迫，對不對？"

“是啊，我命不好。”張瑛苦笑：“剛才我不是說了，縱然是害人，也是命讓我這麼做的。”

小櫻聽到這話，露出了痛苦的表情，低下了頭。

二妮還在啜泣，無聲地啜泣著，彷彿是在懺悔，又像是在回憶。

就這麼樣靜默了許久，張瑛忽然把手一拍道：“好了，別難過了，咱們三代命這麼差，不過呢，倒是有機會可以改了，如今二妮，你知道自己的命了吧？所以千萬萬千別跟那個知情搞在一起，你會倒大黴的，還有小櫻，你千萬別相信那個發哥的話，不要跟著他出去，要努力考學，知道嗎？考上大學出去才是王道。”

二妮和小櫻對望一眼，彼此點了點頭。

然而小櫻忽然又道：“若是……若是二妮她沒有跟知情的話，我豈非就不存在了？”

說著，又指了指張瑛道：“你是不是也不存在了呢、”

張瑛冷著臉，沒有任何起伏道：“我們活得這麼慘烈，這麼辛苦，存在不如不存在。”頓了頓又道：“也許還會是彼此，但是處境不一樣了，這個我也搞不清。”

小櫻不說話了。

“吶，我也想做好人呢。”張瑛說起這個，忽然感慨起來：“我是害了幾個男人，那又如何，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而已。”

小櫻和二妮聽到這話，都不做聲了。

二妮似乎已經哭夠了，不停地揉著眼睛，過了一會兒，啞著嗓子道：“其實我也是……我其實……我想離開村子，跟著知情上城裡去，我不想在那個地方面朝黑土背朝天過一輩子了，我想去城裡頭，，所以才……但是我真的不知道他會這麼狠毒，居然在我懷孕的時候甩下我不管了，嗚嗚。”

“我也是。”

小櫻似乎受了鼓舞道；“我也是，我想離開村子，想出去看看，所以才會相信發哥，沒想到他是人販子，真是該死，嗚嗚。”

“所以啊。”

張瑛“唉”了一聲，嘆了口氣道：“上天又給了我們一次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