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胡穎瞪大了眼睛。
"你不知道吧?"宋文忽然站起來,向胡穎走過來,見胡穎警惕地挺直了身子,舉起雙手道:"別怕,我沒有惡意,怪就怪在我不早說,小穎,你大概忘記了吧,我們不久前曾經見過一面。"
"見過?"胡穎盯著宋文那張英俊的臉,心道這樣一張臉,可不容易忘記。
"對啊,曾經見過的,那次在電視臺錄製節目,我也去了,正好碰到你直播節目,我還要過你的簽名。"宋文眨了眨眼,嘴角露出一絲溫馨的笑意。
胡穎沒說話,因為她真的記不起來了。
"也難怪,當時人很多,熙熙攘攘的擁擠著,你沒注意。"宋文在胡穎一尺的距離裡站住了,一直舉著雙手,高大的身影覆蓋著胡穎,卻很紳士地沒有再靠近,一股子男性特有的檀香氣息,衝進了胡穎的鼻息。
胡穎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因為她滿心裡以為這是針對節目的報復,可是宋文此刻的表情,卻似乎是關於浪漫。
"我不記得了。"胡穎搖頭,表情明顯緩和下來。
宋文聳了聳肩,笑道:"好吧,那我直接說了,我剛才沒有撒謊,我是你的鐵桿粉絲,自從你的《直播正義》節目開始,我都一集不落看了的,你看我……我也不瞞著你,我離婚了,現在一個人過,錢是有的,可是人生越發過得荒蕪,沒錯,就是荒蕪兩個字,其他人不懂,我想你懂。"
說到這裡,宋文臉上流露出落寞來,忽然嘆了口氣,走到胡穎旁邊的雙人床上,坐下來,捏著手裡揉爛了的菸捲,忽然抓出打火機點上,不停地抽著。抽得很兇,卻讓胡穎越發把懸著的心放了下來,見宋文不要命地悶頭抽,籌謀片刻,開口:"荒蕪我懂。"
"是啊,你肯定懂得,我們這個年紀,活著什麼意思?掙了偌大的家業,有錢又如何?"
宋文吹了吹眼前的菸圈,苦笑道:"孩子跟了前妻去美國了,我一個人住,公司業務也退出一線了,就在這偌大的別墅裡,百無聊賴地看電視打發時光,你知道吧,人還沒老,精神已經衰了,然而卻讓我無意中看到了你的節目……"
說到這裡,宋文眼眸裡漸漸起了微光,像是荒野裡興起來的火苗:"我當時只是無聊,可是後來看到你的節目,卻忽然讓我找到了人生意義,這種……怎麼說呢,這種伸張正義的感覺,是在中二的少年時代就埋沒下去的,現在歷經滄海翻騰出來,卻別有一番味道,那個王國維不是說過嗎?人生三種境界,最後一種,是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我就是這種感覺,人這輩子不管掙多錢有多大權勢,總要活得有意義一些,不是嗎?"
胡穎靜靜聽著,陽光在她臉上掠過,有一種別樣沉靜的秀美。
這種表情似乎是一種鼓勵,宋文攥了攥拳頭,咬著嘴唇道:"其實我本來是不敢追求你的,畢竟是你舞臺上的人,後來見你的節目忽然停播了好幾期,又恢復了,然後又斷斷續續地停播了好幾期,心裡奇怪,便找人打聽,結果聽說你得罪人了,很多人給你壓力,指責你專門向弱者開刀,專門揭露社會傷疤,不想讓你繼續下去,便向幫你一把……"
"幫我?"胡穎詫異地盯著宋文。
"是。幫你。"宋文毫不退縮地迎上胡穎的眼眸,指了指樓下道:"來的這些人的身份,你大體知道了吧?他們這些人都是有黑歷史的,他們都是壓制你節目的敵人有親戚關係的,如果你錄製一期節目,設法抓住這些混蛋的把柄,那些主要迫害你的人,會為了利益立馬閉上他們的嘴的,怎麼樣?"
胡穎眨了眨眼,一時沒明白宋文的意思,卻見宋文的手忽然握住了自己的手,不由詫異道:"宋先生……"
"我是喜歡你的,小穎。"宋文英俊的臉,忽然有些扭曲,整個人一下靠了過來,半跪在胡穎跟前道:"我是認真喜歡你的,不僅是粉絲,而且是那種靈魂的喜歡,我想跟你在一起,這個節目是我跟你見面禮,你喜歡嗎?"
胡穎沒想到宋文一把年紀了,還跟小孩子一般衝動,一時有些尷尬,卻也不知道為什麼,沒把手抽出來,只道:"宋先生,我還是不太明白,您這是……"說到半截,忽然瞳孔放大了——在房門外走廊的陰影處,站著一對白衣少女,一高一矮,手拉手,泛白的瞳仁,正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們……
"啊——"
胡穎忍不住叫了出來。
"怎麼了?"宋文也嚇了一跳,抬頭看著胡穎,見胡穎滿臉驚恐,她一直表情很硬,此時忽然露出女子特有的柔弱,再也忍不住,一下把胡穎抱在懷裡道:"你怎麼了?小穎,別怕。"
胡穎是真的別嚇著了,因為眼前的一切顯然超出了她的所有判斷,所以她竟沒有從宋文的懷抱裡掙扎出來,只是瞪大了眼睛看著門外,卻忽然感覺毛茸茸的氣息撲面而來,正發怔間,便感覺嘴唇被吻住了……
"啊,宋先生,等等。"胡穎扭動了下身子,似乎掙扎,卻不由自主地被親吻沉溺了下去……
她太累了。
她一個人戰鬥得太累了。
她出生的時候,就被父親拋棄了,母親是一名教師,一個人把她撫育長大,因為好強的緣故,對她要求極為嚴格,考試必須第一,任何科目不能有差池,否則就要捱打——是真打,每當這種時候,母親就像喝醉了一般,拿著掃帚一次次抽在她的身上,卻眼淚汪汪地問她:“你為什麼拋棄我?”
後來她才明白,母親問的不是她,是她的父親,據說為了一個酒吧女拋棄妻女,她那個時候是同情母親的,憎惡父親的,然而幾年之後,忽然又陌生人登門,把父親的骨灰盒和獎賞給了她們——你們父親是一名臥底,光榮犧牲了。
母親聽了這話就暈過去了,只有七八歲的她,還很鎮定地坐在那裡,靜靜地聽叔叔講述父親的光榮事蹟,說了很多鼓勵的話,說她父親是英雄,為了伸張正義犧牲,十分值得敬佩,她要跟父親學習,做個好孩子云云。
因為年紀太小,聽得似懂非懂,然而後來卻越發不明白了——母親自從醒過來,就有些不正常,喝醉了就開始虐她,打得她遍體鱗傷,然而酒醒之後,哭著抱著她道歉,這樣的日子重複一日又一日,讓她很想問問那位叔叔,為什麼父親卻伸張正義,卻給了她一個支離破碎的童年?
對於一個孩子來說,有些東西殘忍而且無解,便只能深埋在心中……
在母親的折磨下,她除了學習不錯,性格卻膽小,怯懦,畏畏縮縮,後來中學時候發生的一件事,終於讓她徹底改了性子,變成現在的樣子。
當然,才貌雙全的她不會缺男人,可是她缺的是靈魂伴侶,沒人理解她,那些向她獻媚的男人從來不知道,《直播正義》這個節目對她意味著什麼,那不是一份工作,那是關於生命救贖的意義,所以她才會這麼拼命,拼命堅持,拼命維護,然後突然有一個男人告訴她,他支援她的意義,支援她的節目……
胡穎掙扎的動作漸漸停下來,是,這一切很荒唐,可是她太累了,堅持得太累了,那麼……
就這樣荒唐一次吧……
胡穎閉上了眼……
恍惚裡,似乎被宋文抱上了床,他正在脫自己的衣服,胡穎有些不好意思,不敢睜開眼去看,可是不知為什麼,內心到底是有些不安的,不管是樓下那些人,還是看到的那對少女……
對了,那對少女……
胡穎猛地睜開眼,搜尋著那對少女的痕跡,誰知一睜眼,卻看到很多人的臉,很多男人的臉,黑洞洞的攝像頭……
"啊——"
胡穎尖叫起來,瞪大了眼睛看著四周,對,她沒看錯!——很多穿著黑衣的男人正圍著床站著,蒙著臉,手裡各自端著攝像機,正對準了自己,而宋文正在床上摁住自己,扒拉自己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