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我被關了很久,久到我快忘記什麼時候了,出來的時候,鬍子都長得老長,很多從前的A級員工都升到了B級,成了我的上峰了,然而他們見到我,卻是繞著遠遠的,彷彿我是個大麻煩。
是的,我是個大麻煩,據說我第二次被關之後,公司曾經開過一次會,想要開除我,因為我這樣能吃能睡還會搗亂的員工,實在不是一個合格的傳銷人員,那天晚上引起的混亂,到我出來的時候,還不能解決——
比如女員工死也不願意睡大通鋪,然後男員工卻提出要“性福利”,而且因為彼此都眾志成城,所以居然聲勢浩大,公司為此頭疼很久,解決的辦法是分開睡,但是如果女員工肯獻身,那麼就可以連跳兩級,升到C級,並且永遠做上她的男員工上線。
這個條件很荒唐,非常荒唐,若是一般正常心智的女性,大概會嗤之以鼻,然而不知道為什麼,隨著洗腦時間的繼續,居然有女孩子肯了,而且是那個尖叫著拒絕我的女孩,據說她忽然想開了,然後就開放了,她很快升到了C級,成為這個團體裡級別較高的人員,於是其他女孩羨慕嫉妒恨,也跟著想開了……
最後我們那一屆新人,基本上所有的女性級別都很高,而且我那句“集體性交是最好的團建途徑”,居然在公司裡作為重要團建原則之一了。
我不知道是不是這句名言讓他們沒有開除我,大概他們覺得我這種腦子裡的東西,很符合他們傳銷精神,所以他們覺得我有用, 但是如何安置我,確實個頭疼的問題。
原來一組的組長因為被我折磨得精神衰弱了,所以不能讓我在那裡待著了,特特把我給分配到了另外一個組,就稱呼它是二組吧,二組組長級別不高,才是B級,因為缺人手才上來的,是個白麵胖子,戴著眼鏡,肥肥的,看起來和藹可親的樣子,見到我第一面,伸出手,說了一句“久仰久仰。”
這話說出來可不容易,因為公司的等級非常森嚴,B級對A級有絕對的控制權,他居然肯這麼說,不免讓我有些詫異,盯著他白麵糰的臉上,看著他眼鏡鏡面反光,呲牙一笑。
日子還是照舊,應該說,A級的日子還是照舊,白天上課,培訓,唱歌,寫總結,晚上會上演新人殺威棒,但是都是新來的凱子——沒有我,大概瘋也是一種力量,自從原組長被我折磨得神經衰弱之後,那些折磨人的混蛋似乎也有點怵我。
當然,我的日子並不因此好起來,因為每天重複地上課,不停地聽著各種成功學的夢想,吃著餿了的米飯,睡著油膩膩的大通鋪,雖然沒有人再像麻桿一樣過來找我做“思想工作”——引導我勾搭熟人親戚來投奔我又或者打錢過來,可是日復一日的這種重複,對我也是種折磨。
終於有一天,我忽然彷彿從夢中醒來一樣,發現自己正站在前臺,聲情並茂地唱著“主任啊,您像媽媽一樣關懷著我們”,我知道了壞了——裝傻裝到人格分裂了,不能坐以待斃,必須主動出擊!
……
這一天,公司終於不唱“董事長是救世主”了,說是要做一個新專案,這個專案很讓人期待,叫做——戶外拓展訓練,據說這是當下非常流行的公司團建方式,作為新時代的傳銷巨匠,公司自然也要趕一些潮流,當公司宣佈這個訊息的時候,我居然沒有頭一個鼓掌叫好。
因為我上心了。
這可不是傻子一般又唱又跳歌頌BOSS,也不是講師們慷慨激昂地洗腦,這是戶外,戶外的意思,就是可以逃出這個鬼地方,這個該死的宛如監獄一樣的別墅。
想到這個時候,我不由臉紅心跳,乃至於心虛地沒有出頭叫好,其實我感覺很多人心動了,因為很多人臉色微變,眸光一閃,顯出很有陰謀的樣子。
應該很多人跟自己一樣的想法吧?
我暗自嘀咕,然後就聽到主任宣佈拓展專案,比如圓木深蹲,比如跑操,比如漂流,各種各樣,花樣繁多,不由納罕起來,因為這完全不是公司的風格, 要知道自打來這裡,感覺就像是進入了貧民窟,雖然它外表是個別墅,可是裡面簡直像是老鼠洞。
吃的是餿了的米飯加白菜,我家的貓都不吃這玩意,住的是大通鋪,油膩膩的被窩一股子噁心的味道,雖然偶爾會有性福利,然而你若是整日在那麼髒的地方,看到一個渾身撒發著酸臭味的女人,哪怕她本來姿色不差,你也會沒什麼興趣了的,真的。
如此惡劣的待遇,自然是因為公司要省錢,在這種鬼地方,唯一能擺脫貧困的辦法就是升級,A級升到了B級就能吃到炒菜了,如果升級到C級就有淋浴福利了,如果升到D級,就有上樓的權力了,至於D級以上,我們沒權力見。
言歸正傳,當我聽到公司宣佈的那些專案的時候,心裡不由有點奇怪,因為這些玩意顯然不是配給我們這些低階員工的,可是居然開恩賞給我們了,難不成是BOSS生日大發善心?
不過後來我就懶得猜了,因為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逃跑。
雖然明知道公司既然肯放我們到戶外,一定做了個一定的防護措施,但是我還是不願意放棄這個機會,因為不能再這裡待下去了,裝瘋長了,人會真瘋的。
可是怎麼出去呢?
我趴在被窩裡,研究每個專案逃跑的可能性,忽然發現公司原來不傻,每個專案都有備無患,重重疊疊地做好了阻止逃跑的措施,比如那個在草地上做圓木深蹲之類的集體活動,這玩意是不可能逃跑的,好多人看著你呢,又不是集體性交,對吧。
對了,其實我一直盼望著公司做這方面的團建,然而據說因為女員工的反對而始終始終沒有組織成功,因為女員工們雖然開放了的不少,卻還沒有開放到這種程度,哪怕那些放開了的女人,也口口聲聲說跟那些上床的男員工是談戀愛,女人就是這麼一群二傻子,不管什麼慾望都得罩上一個瑪麗蘇防護。
“啪。”
我正在神遊呢,忽然,旁邊有人滾了過來,鑽進了我的被窩。
我嚇了一條,側頭一看,不由滿臉是汗,出口道:“你要搞基嗎?組長。”
進來的人不是別人,正是胖子,胖子聽到這話,不屑地嗤了一聲:“搞基我還看不上你呢。”
我聽到這話,皺了皺眉,抬起身子看了看大通鋪,見大家都在睡,已經是深夜了,白天唱歌寫總結也夠累的,不由縮了頭,問胖子:“組長你來做什麼?”
這是A級住的地方,B級比這個地方稍微好些,起碼有床。
胖子也不支聲,只是上下打量著我,他拿著手電筒,照著自己和我的臉,本來就夠嚇人的,何況還是這樣的情形下,然而我卻沒有害怕,因為……
我看出胖子眼神裡的東西,挑了挑眉,小聲道:“你也要逃跑?”
胖子身子哆嗦了一下,臉上的肥肉也跟著顫:“你果然是裝傻……”
“你打算怎麼辦?”我低聲道,我懶得跟他廢話。
“漂流,知道嗎?只有漂流的時候,才能脫離集體,知道嗎?”胖子用幾不可為的聲音道。
我心中碰碰亂跳,顫聲:“你的意思……”
“我抽到跟你一組,大家雖然覺得你是個傻子,可是我並不這麼認為。”胖子說到這裡,回過頭來,對著我狡獪地一笑:“今天終於確認你是裝的。”
我沒言語。
“所以咱們逃跑吧,正好跟你一條船,漂流的時候,咱們從這裡轉向……”胖子掏出一張紙,上面畫著漂流的地圖,在一個分查道上,他打了個紅色的叉號,用筆敲著哪裡道:“從這裡可以轉,轉到另外一條河上,然後滑行大概幾里地之後,咱們上岸就可以逃跑了。”
他說得頭頭是道,看來早有準備。
我沉吟了下,盯著他道:“你早就想逃?”
胖子忽然意味深長地笑了,我不是個傻子,傻子不會說出這句話來。
講真,看到他笑的時候,我多少是有點後悔,不過我沒有在這個片段多做停留,只道:“你都準備好了?”
胖子點頭。
“準備好了沒?”我又追問了一句。
胖子似乎有些不耐煩,“嘖”了一聲道:“當然準備好了,放心吧。”
我籲了口氣,伸出手:“成交。”
胖子聽到這話,翻了個白眼:“如果逃出去,都是我的功勞,你怎麼謝我。”
我嘿嘿笑道;‘逃出去再說,再說了,你只是因為抽到跟我一組,才找上我的,不是嗎?”
胖子哼了一聲,肥大的身軀從我的被窩像蛇一樣靈活地鑽出去,悄悄離開了……
第二日,我們這一組集體出遊。二三十個人坐著大巴,興高采烈到了拓展專案的那個山上。
人人喜笑顏開,且神色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