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我又胖了。”
康馨對丈夫於亮抱怨著。
“哦，沒看出來。”
於亮在開車，眼睛只盯著外面的路面，喧囂的人群浮出一層揚沙，貼在了車玻璃上，讓人感覺很不爽快，他扭動了一下身子，感覺這身子也隨著妻子的話肥碩起來。
中年發福呢，這是不可逆回的歸宿，唉。
“你給我買的胸罩都小了。”康馨似乎嫌不夠，還在抱怨。
“知道了。”
於亮的語氣明顯不耐煩了。
康馨及時住嘴，側過頭去，看著車窗外的風景，其實城市裡沒什麼風景，只有一座又一座相似的高樓大廈，整齊的一排排矗立在那裡，因為太過密集，彷彿泥土做的樹，這城市就是泥土做的樹林，穿行在裡面，我們都是樹林裡的動物。
康馨想到這裡的時候，忽然回頭看著丈夫，也是明顯發福了，頭髮有些禿了，黑白相間，啤酒肚子起來，盤踞在方向盤下，自己老了，他也老嘍。康馨閉上眼，回憶丈夫年輕時候的樣子，英俊瀟灑，生機勃勃，曾經讓她芳心暗許，一生不悔，他們之間也經歷了很多常人難以想象的磨難，他創業失敗，一無所有，甚至鋃鐺入獄，她也曾一直守候，直到現在苦盡甘來，彼此的感情，是沒的說的。
是沒的說的。
康馨忽然欠了欠身，讓自己坐得舒服一些，低頭開啟了手機。
手機上有一則簡訊，正決定著他們兩個夫妻的未來：
“馨姐，已經查清楚了，證據掌握了，看您怎麼做了，協議在手十分順利，只要您同意，這邊賬戶可以立刻轉到您名下。”
康馨的手指在那“同意”上盤旋著，心裡忽然有點亂，丈夫當年為了報恩，把公司的股份一大半都轉到她名下，並且還公證了一個協議，夫妻雙方一旦有任何人出軌，只要掌握證據，就可以不經對方同意，自動轉移所有財產。
注意，是所有！也就說，如果一旦誰對婚姻不忠，並且被掌握了證據，對方就立刻被掃地出門，一無所有！
一無所有吶。
康馨不安地扭動了一下身子，開口：“哎，前幾天你不是去泰國出差嗎？小劉也在泰國，說在泰國見到你了呢？”
“是嗎？”
於亮的聲音很平靜，不待任何波瀾，可是若是從車前鏡裡看去，他的眼皮跳得有些厲害。
“她說看見你跟一女的在一起。”康馨忍不住把這話說出口，聲音微微帶著顫音，她其實本來想著永遠不提這事的，哪怕分手之後。
於亮此時反而鎮定了，哼了一聲：“胡說，她看花眼了吧？我去泰國帶著的人都是男的，女的嘛，那是對方公司請來的人妖公關，我怎麼會去跟人妖在一起，瞎扯淡！”
康馨聽到丈夫開玩笑，裂開嘴勉強笑了笑。
於亮反而緊張起來，回頭不時盯著康馨：“你這是沒事，胡思亂想啥呢。對了，你不是胖了嗎？我給你買了個體檢卡，你去查查有沒有毛病，人胖有很多因素的，胸罩別戴了，我給買好的。”
康馨揚了揚眉，辛酸地笑：“我現在多少尺碼，你知道不？”
於亮彷彿考試作弊被抓住了，有些措不及防的緊張，結結巴巴地道：“L吧？！”
“L”應該是那個女人的號。
康馨這話就在嘴邊了，卻又放棄了，她忽然恨自己軟弱，低頭把手機開啟，在那簡訊上點了一回覆，正要回一個“好”字，忽聽丈夫又開口：“對了，前兒小慧的家長會上，老師對我說了說她的情況。”
“什麼？”康馨身子一震，瞪大了眼睛：“小慧怎麼了？”
“沒啥。”於亮似乎很高興妻子轉移了注意力，忙道：“老師對她成績一向很滿意，咱們閨女是學霸，你知道的，但是就是說，這孩子吧，有點古怪，青春期嘛，也理解。”
“古怪？”康馨重複著這個詞，皺了皺眉：“什麼叫古怪。”
“反正老師當著我的面，也不好說什麼別的，就只用了個古怪，我也不知道咱家小慧哪裡古怪，不是挺好來著？老師還開玩笑說，可能是小姑娘太聰明了，所以就顯得古怪了，所有天才就有點古怪的。”
康馨聽到這話，不由嘴角彎彎，女兒一直是她的驕傲，也是她的指望：“她打小就那脾氣，也不算什麼古怪。”
“是啊，你慣得。”於亮似怨似嗔。
“我慣得？”康馨一揚眉：“要慣孩子輪不著我，你什麼不依她啊，這才把她養成這種性子來。”
“嘖嘖，好好好，我慣得。”於亮投降。
“叮咚。”
康馨的手機響了一下，那邊在催促：“馨姐，您怎麼想的，是不是還捨不得夫妻之情，到底要不要轉吶？”
康馨看到這裡，忽然把手機扣住了，因為剛才的對話，一下把她又拖入了夫妻恩愛的日常，這些東西看起來這麼平常，可是撕裂的時候，卻如此珍貴，她側頭看著丈夫的，從這個角度只能看到他的睫毛，很長，陽光在睫毛上跳躍著，笑起來很好看，對，她捨不得，是真的捨不得。
她飛快地在手機上回了“不要轉”三個字，長長籲了口氣。
“怎麼？有人找？”於亮注意到妻子的情緒。
“沒。”康馨心虛側過頭去，看著車窗外，暗地裡卻把手機一下關了。
於亮便再也沒說什麼，車裡忽然安靜下來，於亮彷彿有些耐不住這樣的安靜，伸出手開啟音樂，“所有離開都是罪，天空是灰色的，我得出去走一走，在這冬日裡，我會覺得安全和溫暖 ”
歌聲響起，康馨腦海裡浮出四個字——“重慶森林”，也許她就是這個森林裡的烏龜，只想藏在龜殼裡，外面的世界太亂，她不想出去，也不願意出去，所以……
就這樣吧！
康馨跟著丈夫一起上樓，言笑晏晏，彷彿一切不曾發生。
“咦，門怎麼開著？”於亮在門口看著大門開著，不由詫異。
“小慧又忘記關門了吧？這孩子。”康馨無奈地搖頭，當先走了進去道：“小慧，小慧，你怎麼忘記關門了？”
“啊啊啊——”
她忽然發出恐怖的尖叫，因為兩個男人正在她家的地板上生死相搏，對面則是一地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