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無謂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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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滴冰水從屋脊上“吧嗒”一聲掉了下來,正好掉入了陸成的脖子裡,陸成忽然從學習中驚醒,左右看了看,見天色已經黑了下來,弟弟妹妹大概都睡了,只有一盞燈,搖曳著伴隨著自己,他呵了口氣,搓了搓凍僵的手,站了起來。

馬上要升學考試了,這對陸成這種學霸來說,當然是小事一樁,然而難的是獎學金,他要從近千人裡面考到第一名,才能把學費省到獎學金的程度,當然,這個如果努力也不難。

他跺了跺腳,把鞋上的冰碴子跺開,“吱呀”一聲推開門準備去撒尿,寒冬臘月,什麼都要凍住了,一切感覺都要凝固了,積雪的樹枝子在寒夜裡變成白色雕塑,凝固成幾何課本上的條狀,陸成揉了揉凍住了的臉,悶著頭向茅房走去,忽然聽到背後一聲輕笑。

誰?

他一怔,眨了眨眼,轉身向右首的房間望去——那是母親的房間,窗戶蓋著一層的雪,不過仍然能看出人影婆娑,這麼晚了,誰在裡面?

他心中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青春期的少男,總有種古怪的騷動,儘管直覺裡總感覺不該,可是等清醒過來的時候,自己已經站在了母親窗外,伸出了手,擦開窗戶玻璃,看到了終生難忘的場面……

然後……

他就站在那裡一直站著,站著,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只聽門“吱呀”一聲響動。

他忽然飛奔到了門口,躲在了旁邊的草垛子裡,腳步聲就進了,一個似曾相識的背影向院門外走去,月光之下是那張醜惡的側臉,帶著盪漾淫惡的暖味,一掃而過他的鼻息,便不見了。

他忽然渾身發抖,渾身發抖。

此時門又“吱呀”一聲開了,母親從裡面走出來,臉上帶著不可描述的潮紅,豔豔地在黑暗裡盛開,她走到院門口,插上了門插,緊了緊棉襖領子,盯著那門口,面無表情……

忽然,她縮了縮頭,似乎發覺了什麼,側臉看到了躲在草垛子裡兒子,臉上空蕩蕩了一會兒,終於,無謂地挑了挑眉。

沒錯,是無謂地挑了挑眉。

這種情形下,一個正常女人是無論如何不可能做出這種表情的,然而她居然做了,還理直氣壯。

“你……”

陸成感覺自己像是替早逝的父親抓姦,憤怒得咬牙切齒,攥緊了拳頭盯著母親:“你跟他……”

可是後面的話他說不出來了,他的年紀還不足以能說出下面的男女情事,但是又不能不說,因為這是他想替亡父說的!

母親又挑了挑眉,笑:“快回去睡覺,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別管。”說著,伸出手,似乎要摸兒子的頭,卻被兒子厭棄地躲開。

母親訕訕地收回了手,撇了撇嘴。

“你不知廉恥嗎?”陸成本來想哭,卻把這眼淚全部化成在這句話。

“嚇,老孃守寡這麼多年,嫖個男人算什麼。”母親擺了擺手,打了個哈欠,繼續笑嘻嘻:“阿成不是要考試了嗎?關心這個幹嗎?想媳婦了?”

“滾!”

陸成把所有的情緒化成了這麼一個字,一溜煙跑回了自己的房間,推開門,“哐當”的聲音,似乎驚醒了炕上的弟弟妹妹,妹妹鳳兒嘟囔著翻了個身,陸成則呼哧呼哧喘著氣,憤怒、難過,恥辱、痛苦,所有的錢情緒都堆積山來,他不知道該選哪個好,只摸了摸臉,一把的淚都凍成了冰……

第二天的夜裡,同樣的笑聲在母親的房間裡響起,陸成站在窗外就這麼看著,看著……

他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一天腦子都亂哄哄的,什麼都做不下去,不過現在他知道該做什麼了,所以心裡頭很安靜,哪怕看到裡面可怕的場景,也沒有任何波動,他覺得這是自己該做的,如果人不能維護尊嚴,還能做什麼呢?

這個醜惡的世界裡,只有鮮血能洗白一切恥辱!

門“吱呀”一聲開了,男人心滿意足地從裡面出來,拎著菸袋,渾身散發著淫亂的臭氣,踢踏著鞋走了出來,見到他,怔了怔,“哎呀”一聲,臉上露出獰笑:“大侄子,不是要考試了嗎?怎麼不去學習啊,把我們家那個弄死了,你不就是第一了?”

陸成一言不發,掏出了剪刀就向男人衝去,惡狠狠地扎在了男人的肚子上,“噗嗤”一聲扎了進去,一刀,兩刀,三刀……

“大侄子?”

忽然,有聲音響起來。

陸成“啊”地一聲睜開眼,居然看到了同樣一張臉,他嚇得猛地打了激靈,低頭看著自己的手——什麼也沒有,沒有剪刀,沒有鮮血,眼前這個男人……也沒被自己扎死。

原來一切是自己的意淫,一瞬之間,陸成忽然恨自己怯懦恨的出血,看著那張臉也是差點出血。

“大侄子?”

村長似乎感覺到了陸成的殺意,有些莫名地把身子往後退了退道:“你睡著了?”

睡著了?

陸成眨了眨眼,這才從心神轉回來,哦,三嬸子、王律師、妹妹鳳兒和她兒子,都坐在蒲扇上,周圍燭光搖曳,供案上的香燭隨風飄散,繚繞著一張遺像——母親的臉。

這是……

做了噩夢吧。

他抬頭看著供桌上的遺像,講真,他現在依然有些不相信母親已經死了,這……太不真實了。那個面對任何羞恥都能笑出來的母親怎麼能死呢?不是說好人不長命,壞人活千年嗎?那個整天笑嘻嘻的母親,怎麼能是死了呢?

“你們不睡嗎?”

忽然,二傻子睡眼惺忪地從裡間走出來,看到這麼多人,似乎有些吃驚,張大了口道:“大家為什麼還在這裡?都不睡嗎?”

因為他是個傻子,所以這話出口之後,誰也沒理會。

“媽,別催,我這就睡,起來撒尿呢。”二傻子忽然又道。

大家聽到這一聲,唬了一跳,順著他的眼眸看去,見二傻子對著牆上的一把椅子說話,椅子上,空蕩蕩的,只有空氣,沒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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