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走星球上所有生命？

即便是郭磊這種經常腦洞大開的人，在聽到這句話時也禁不住楞了一下。

從字面上看，這無疑是“殺死所有人”的委婉說法，並沒有多難理解。在郭磊小時候看的那些漫畫或是電影裡，時不時就會出現以毀滅世界為己任的野心反派——當然，他們最後的結局總是被英雄打敗，這也是郭磊對“英雄”這個詞最初的印象。

然而這種動機一旦出現在現實裡，立刻就會顯得十分古怪。稱王稱霸還好理解，但毀滅了地球上的所有生命，只剩他自己孤零零的一個，又有什麼好處？更讓他無法理解的是顧問在說這話時的平靜。明明是絲毫不通的動機，他卻說得雲淡風輕

“原來電影裡那種弱智反派是真實存在的。”郭磊嘲諷道，

“你不信？”

“你覺得呢？”

顧問笑了笑，不再糾結於這個話題。實力上的巨大差距讓他毫不理會理會郭磊表現出來的不敬，畢竟取人性命對他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勞，可距離月到中天還有十來分鐘，若是沒人可以說說話打發時間，那未免也太過無聊了。

“你剛才說見過會長使出‘水星記’，那麼你應該知道他的異能‘夏娃’吧。”顧問忽然另開話題，“對這個異能有什麼感想？”

郭磊冷笑。“我現在對你的異能更感興趣。”他說，“透過吸取血液獲得目標人物的異能，並且還可以將異能透過血液傳遞到其他人身上，這個的神奇程度比起繼承死者能力的‘夏娃’毫不遜色。順帶一提，我給這異能起了個名字，叫‘該隱’。”

顧問拍手大笑：“你果然有趣，就是這個名字！”

“亞當，夏娃，該隱。”顧問念出了幾個名字，“在異能的世界裡有‘始祖級’的說法，指的便是這幾個——說起來‘該隱’也只是在始祖級邊緣，真正毫無爭議的始祖級異能只有‘亞當’和‘夏娃’兩個。一個是所有異能的開端，一個則是繼承了所有本應消逝的異能，藉助這兩個始祖級的能力，這些異能得以從遠古綿延至今，不斷發展。”

他看著郭磊：“但你應該也思考過這個問題吧，為什麼‘夏娃’可以在別人死後第一時間獲得對方的異能？很多時候兩邊甚至都不認識，這可是連使用者本人都不知道的事情啊。”

郭磊沉默不語。顧問此時說出的正是他一直以來疑惑不解的一個問題。

傳統的觀念裡，異能是個人意志對現實的投射。一部分人擁有這樣的天賦，可以用自己的決心穿透意識的障壁，在現實世界中反映出來。然而這樣一來便無法解釋會長的“夏娃”是如何接收異能的。有些時候他並不認識死者，也不知道對方的死訊，在本人對此毫無察覺的情況下，他的身體已經早一步地接收了對方的異能。

這就好像他的異能裡還存在著另一個無所不知的意識一樣。

“‘夏娃’真是一個非常特殊的異能，有著自成一格的規則。”顧問說，“再給你透露一個資訊。其實在研究所裡和談陵遊交手的時候，我已經取得了他的血液，也就是說在那個時候我就拿到‘夏娃’了。但當我照著原本的做法操作一輪之後，我發現自己什麼都沒有得到。”

“可真是如此嗎？”

郭磊恍然大悟：“不，你在那時候已經拿到了‘夏娃’——但只是‘夏娃’本身。”

“沒錯，我拿到的只是‘夏娃’，不包括它接收的異能，所以一開始看上去就像什麼都沒有。”顧問說，“我保持著這樣的狀態一直到談陵遊死去，忽然之間，所有原本在他身上的異能一口氣湧入了我的身體裡。那感覺，就像是這些異能透過‘夏娃’發現了新的宿主一樣。”

“不覺得有趣嗎？”顧問笑道，“異能一向被認為是人類意志的表現，然而在這件事上，它們卻彷彿擁有了自己的意識一樣。最低限度來說，就算沒有自主意識，它們也在遵循著一套比人類意志更高階的規則，不受我們左右，這完全顛覆了過去的理論。”

他直勾勾地看著郭磊：“那麼問題來了，是誰創造了異能，又是誰創造了我們？”

郭磊微微一怔，冷笑著說：“不是你這個自稱神的人嗎？”

他表面冷靜，內心卻因為顧問這一番話震撼不已。同樣的問題他之前早有思考，畢竟“盜竊”意味著他在獲得異能的同時讓別人暫時失去能力，這似乎說明了異能可以脫離使用者的意志而繼續存在。如果硬要用“人類意志”來解釋，唯一符合邏輯的答案就是他的意志在這個過程中強行蓋過了別人。

可意志的強弱又是由誰界定呢？

他曾經也想過，也許神明真的存在。也許所謂的“異能”就是寄宿在人類身體中的神靈，又或者某種比人類更高階的生物創造了異能，然後才有了現在這樣光怪陸離的這一切。在聽過“亞當遺骨”的傳說，又親眼見過談陵遊的異能後，他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在這一點上，他和顧問的觀點完全一致。

“但就算神真的存在，那又如何？就為了這種事要毀滅全世界的生命？”郭磊看著顧問，“你這是什麼古怪的潔癖？”

“潔癖？”

顧問一愣，隨即哈哈大笑。

“不，我沒想要毀滅這個世界——或者說，它接下去會變得怎樣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他的眼神裡漸漸帶上了幾分狂熱的神采，“我只是想要離開這裡，親眼去看一看。”

“看什麼？”

“看看這些神明的樣子，看看我們頭頂上這片星辰大海背後的真相，”顧問的神情裡充滿了嚮往，“在我們生存的世界之外還有著那麼廣闊的世界，一想到這些，你難道不好奇嗎？”

郭磊大驚：“這麼說，你要毀滅所有生命的理由是……”

“沒錯。”顧問笑道，“我只是想從全世界的生靈裡獲得足以離開這裡的‘力量’。當我站在‘特異點’後，我將可以吸走地球上所有生命的力量。這些生命將會化作我在太空繼續前進的燃料，也算是間接見證那個廣闊的世界吧。”

聽著他的話，郭磊心中湧起驚濤駭浪，再也保持不住冷靜的模樣。他不自覺後退了一步，認真打量著這個被英雄協會視為死敵的男人。那些英雄們還不知道，從一開始，在顧問的心目中就不存在敵人這個概念，他所做的一切，包括煽動人類政府摧毀英雄協會，培育蟲族引發危機，甚至是接下來的滅絕世界，都不是為了擊敗任何一個敵人。

他只是想要獲得讓自己足以超脫世界的力量，僅此而已。

“你就像是一隻蟬啊。”郭磊喃喃說道，“在暗無天日的土地裡忍耐，等候，蟄伏多年，終於可以振翅高飛的蟬。所以你發出震耳欲聾的鳴叫，毫不畏懼展示自己的存在。哪怕生命短暫，哪怕未來一切都還未知，但至少這一刻可以離開土地，朝著天空飛去。”

“你理解了。”顧問笑道，“我果然沒有看錯，你和那些想法死板的‘英雄’不一樣。”

郭磊一時間沒有回話。他還沉浸在剛剛的巨大震驚之中，連撞擊漢斯時盜來的異能“木靈”過期了都沒有感覺。在原本的計劃裡，他打算獨自跟著顧問來到別處，尋找機會以“木靈”偷襲，或是想辦法盜走他身上的某個異能再設法反擊。就算最後不成功，至少也不會讓戰鬥時的餘波影響到其他同伴。

他已經抱定了犧牲自己的想法，彷彿那些一心拯救世界的勇者，然而當他真正站在顧問這“惡龍”面前時才發現，對方並不是傳統意義上的邪惡，只是追逐著更高處風景的探索者。

情況忽然改變，他又該何去何從呢？

郭磊閉上眼睛，長長地撥出了一口氣，再緩緩睜開眼。

“我必須向你致以敬意。”他看著顧問認真地說，“你做著我一直不敢去想的事情。”

他一邊說著，一邊緩緩拉開揮拳的架勢。裝在他手上的機械臂正在啟動，紅色的指示燈亮起，他將電力的輸出功率調到極限，動力全部集中到手掌附近。

顧問看著他抬起的手，搖了搖頭：“可你還是打算戰鬥？我還以為這些話可以觸動你呢。”

“有，而且觸動很大。”郭磊說，“至少讓我感覺像是找到了未來的其中一個人生目標。如果真有超脫於這個世界之外的另一個層次，我也想要去看一看。”

“這樣說的話，你其實和我一樣。”

“不一樣！”

伴隨著篤定的反駁，郭磊上前一步，全力揮出一拳！

這一拳凝聚了機械手臂上的所有電量，看似普通，但威力絕不在之前他能使出的“一拳勝負”之下。他賭的是顧問不屑躲開他的攻擊，甚至有可能連格擋動作都不做。如果真是這樣，這一拳肯定能讓對方吃點苦頭。

顧問果然不躲也不擋，然而當拳頭落在他胸口上時，他的身體裡忽然爆發出金色的光芒。

郭磊感覺像是打在一面無法撼動的牆壁上，在下一秒，金屬製的機械手臂節節碎裂掉落。

“‘超剛體’，強化身體強度的終極防禦異能。”顧問微笑說道，“我還不想在殺人後留下幾分鐘的無聊時間，不如我們還是繼續剛才話題——你所說的，和我有什麼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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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不相同。”

郭磊說：“為了達成目標，你不惜毀滅世界來取得力量，這是我不敢做的事。”

“你一樣可以，只要捨棄掉多餘的東西。”顧問笑了笑，“當然，其實你已經辦不到了。因為接下來我會奪走這顆星球上的所有生命，這裡面自然也包括你。”

“我也不會這樣做。”郭磊說，“正因為看到你，才讓我知道自己也有不敢去想的事情。”

他一字一句地說：“我絕不會捨棄身邊的這一切，而是要緊緊抓住。”

“你變得無趣了。”顧問說，“那個遊魂街孕育的有趣靈魂哪去了？”

“還在這裡。”郭磊指著自己的胸口，一字一句地說，“只是現在我有了想要珍惜的人。”

“如果未來真有機會見識到那樣的世界，我也要和我的同伴一起去看！”

“說得好！”

伴隨著嶽千千的聲音，一道粗大的閃電從天而降，正中顧問！

嶽千千衝在最前面，其他人也從兩翼包抄過來，將郭磊護在他們身後。嶽千千、程靈、邁勇、岳陽、顧靈玉、荊紅葉、井心月、依帕卡、燎原、胡京、雲夢、米蘭，還有被留在最後保護著的小秋——所有人都來了。

“這就是最後關頭。”

嶽千千深吸一口氣：“我們一起面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