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趙踞的注視下,雪茶不禁瞄了一眼自己那根給“毒蟲”咬過的手指。
先前因為塗了羅美人給的藥膏,手指上的傷迅速痊癒,不知是不是雪茶公公自己的錯覺,總覺著手指比先前越發細膩柔滑,美不勝收,蘭花指做出來都格外的曼妙動人。
所謂拿人手短,吃人嘴軟,得了羅紅藥這樣的好東西,雪茶心裡自然也惦記著羅美人的好,所以御前說兩句好話,自然是情理之中。
雪茶忙道:“之前因羅美人得罪了皇上,奴婢自然不敢多嘴。但近來瞧著她已經明白過來了,且奴婢又心疼皇上……想替皇上解憂才大膽提的。”
“她明白過來了?”趙踞不以為然,“她跟你說過?”
“這倒沒有。”
趙踞瞄了雪茶几眼,總覺著哪裡可疑。
忖度片刻道:“也罷,把她叫來吧。”
雪茶喜形於色:“奴婢遵旨。”顛顛兒地叫小太監去寶琳宮傳人。
***
乾清宮傳旨的太監來到寶琳宮的時候,羅紅藥的房中,正江水悠跟方雅兩人在坐了閒話。
羅紅藥因畢竟大病了一場,雖然恢復大半,但通身上下仍帶有些楚楚不勝的氣質,顯得反而比先前更多了幾分動人。
江水悠笑道:“妹妹這般弱不勝衣的模樣,真真是別有一番韻味,倘若皇上見了必然喜歡。”
羅紅藥面色微紅:“姐姐何必拿我說笑,皇上恐怕早不記得我這號人了。”
江水悠道:“話不能這麼說,前日皇上在傳我侍寢的時候,我還跟皇上提到過妹妹呢。”
方雅詫異地看著江水悠:“姐姐,你真的跟皇上提到了羅姐姐?”
畢竟大家都知道羅紅藥得罪了皇帝,所以這些采女妃嬪們也自然要避諱,無緣無故誰敢去撩虎鬚。
江水悠道:“倒不是我特意提的,只是皇上問起我進宮後一切是否習慣之類,不知不覺說到進宮的眾位姐妹,我便說起妹妹因為水土不服一時病倒的事。”
方雅羨慕地看著她:“可見皇上對姐姐格外不同,竟跟姐姐說這許多話……我一見到皇上滿心裡緊張,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皇上好像也不樂意跟我多話。”說到最後,神色黯然。
江水悠笑道:“皇上是天子,又不是吃人的老虎,你這樣怕做什麼?”
方雅含羞道:“我不是怕,只是……又敬又愛的罷了。對了羅姐姐,你在皇上跟前是怎麼樣的?”
羅紅藥垂了眼皮:“我跟妹妹卻也差不多,見了皇上,嘴就像是給封住了一樣,說什麼都不知道了。”
方雅聞言,自然想起她跟趙踞討要鹿仙草的事情,可雖然好奇,卻仍是不太敢問。
倒是江水悠說道:“說起來我正也有一件事想問妹妹……你先前為什麼要跟皇上要小鹿姑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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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雅正在琢磨此事,見江水悠大膽問出,忙豎起耳朵。
羅紅藥道:“我只是覺著小鹿姑姑為人做事很是爽利,她的性子跟我大為不同,所以我……頗為喜歡她。”
江水悠頷首道:“這倒是,小鹿姑姑的行事為人實在跟這宮內眾人格格不入,難為令妹妹你難以忘懷。不過以後可還是不要再提此事了,你可知道,太后也並不喜歡小鹿姑姑呢,若是遷怒了妹妹可如何是好?”
方雅想起那天在延壽宮內太后的話,也說道:“可不是嗎?據我所知,這宮內待見那位鹿姑姑的恐怕沒有幾個人呢。”
羅紅藥幽幽地嘆了口氣,並不搭腔。
卻就在這時候,外間傳旨的太監到了。
方雅聞聽,滿目豔羨,江水悠卻含笑起身道:“我說什麼來著?皇上何曾忘了妹妹?恭喜妹妹,真真是否極泰來了。”
羅紅藥乍然聽了這個訊息,也有些反應不過來。
江水悠拉拉方雅,兩人就先退了出去。
這邊兒寶琳宮的宮女忙伺候著羅紅藥梳妝打扮,跟隨著太監來至御書房。
正裡頭趙踞在跟雪茶說話,竟是問道:“你最近可又往冷宮跑了沒有?”
雪茶說道:“皇上怎麼這麼問,那冷宮又是什麼好地方了,奴婢沒事兒去那做什麼。”
趙踞道:“怎麼朕聽說你隔三岔五的便去一趟。既然不是好地方,那是有什麼繫著你?”
雪茶才嗤嗤地笑道:“瞞不過皇上,其實奴婢過去,只是看鹿仙草的笑話罷了。”
趙踞好整以暇道:“那你可看到了?說出來也讓朕笑笑。”
雪茶來了興致,遂滔滔不絕道:“奴婢也不知道是不是笑話,只是聽說她在冷宮內種了好些菜,還時常送給蘇少傅,那菜上的蟲子生的格外兇猛,一隻有奴婢一根手指粗細大小,那冷宮本來就是個不乾不淨的地方,種出來的東西如何能吃,蟲子更是劇毒,難為蘇少傅居然不嫌棄,嘖嘖,奴婢可真是替他的安危擔憂。”
趙踞忖度:“朕記得,蘇少傅之前跟徐憫是舊相識,也許是因為這個緣故,才對鹿仙草格外照顧。”
雪茶嘆氣道:“難為蘇少傅那樣溫和敦厚的人品,居然跟徐太妃那種人是舊相識,這簡直是兔子跟狐狸嘛。是了,再加上鹿仙草那只惡狗……嘖嘖……”
趙踞本來目光沉沉,聽他亂說什麼“兔子狐狸狗”,便忍笑白了他一眼。
正在這時侯,外頭太監報說羅美人到了。
羅紅藥進內的時候,趙踞已經斂了笑,仍是那副冷清中帶點疏離的神情。
等羅美人行了禮,趙踞漫不經心地掃了她一眼,道:“果然是清減了不少,聽聞你先前大病一場?”
羅紅藥垂著頭道:“是臣妾的身子不爭氣,幸而託太后跟皇上的洪福,如今已經大好了。”
趙踞唇角一動:“病了一場,怎麼反像是學會說話了。”
羅紅藥的臉又紅了。
雪茶在旁邊看著,直到此刻便機靈地插嘴:“羅美人,皇上方才批了半晌摺子,累的肩膀痠疼的,你還不過來給他捏一捏?”
羅紅藥忙道:“是。”於是仍走到趙踞身旁,便輕輕地給他揉按了起來。
少女的手柔軟而溫暖,又帶一點馨香,從額角慢慢地下滑,又在頸間拿捏,力道恰到好處。
趙踞眉峰一動,轉頭看向羅紅藥。
當夜,皇帝留了羅美人在乾清宮侍寢。
***
到了六月初,天氣越發炎熱。
冷宮裡別的東西沒有,蚊蟲卻突然多了起來,尤其下了幾場雨後。
之前在端午的時候,仙草跟蘇子瞻要了一些艾草,每天從早到晚地便燻艾,那濃烈的氣息把冷宮中各位廢妃們燻的咳嗽連天,守門的太監每每從門口看進去,便覺著裡頭煙霧繚繞,看著更像是鬼氣森森了。
一連燻了數日,廢妃們不幹了,宣稱寧肯給蚊蟲叮咬也不想要給艾草燻死。
仙草只得單在自己的房間內燻,只不過冷宮中所住之人裡頭,唯獨她是年紀最輕、皮肉最嫩的,那些蚊蟲好像發現了上好的美味佳餚,胃口變得很刁,遂不太喜歡去吸別人的血,紛紛地都只盯著她。
仙草的房中燻了艾,雖然能夠保全,但是每當踏出房門,那些紅了眼的蚊蟲便群起而攻之,每每才停留片刻,身上就多十幾二十個包,叫人防不勝防,苦不堪言。
這天,小國舅顏如璋進宮探望太后,從延壽宮出來,將到御書房,遠遠地看見一位美人從御書房內走了出來。
能進出御書房的自然不是等閒之輩,顏如璋不由問:“那是誰?”
陪伴的小太監道:“國舅爺沒見過?那是正得寵的羅美人。”
顏如璋卻是聽說過的:“她又得寵了?怎麼我聽說之前她得罪了皇上,且又病重了呢。”
小太監笑道:“之前皇上不知怎麼又想起她來,也是她的命好。這些進宮的采女們裡頭,數她最沒根基,偏最得寵。”
顏如璋笑道:“這卻有點稀罕。”
進了御書房,卻見趙踞仍坐在書桌之後,閉目養神。顏如璋笑道:“皇上好興致。”
趙踞睜開雙眼:“朕才聽雪茶說你進宮了,這麼快見過太后了?”
顏如璋道:“我特意吃了飯過來的,太后這會兒要午睡,我趁機過來看看皇上。看皇上春風滿面的,我也放心了。”
趙踞啐道:“幾天不見,更加油嘴滑舌了。”
顏如璋笑道:“我是好意,皇上不領情也就罷了,怎麼反而說我呢。”
趙踞斜睨著他道:“你別n瑟,前兩天朕無意中聽太後跟曹嬤嬤說你年紀不小了,張羅著要給你選一門好親事呢。你可有看中的人家?朕可以做主給你賜婚啊。”
顏如璋忙打躬作揖道:“皇上恕罪,我再也不玩笑了。只是我年紀還小,千萬別幫著太后給我張羅什麼,我就謝天謝地,謝主隆恩了。”
趙踞嗤地笑了聲:“有趣。提起議親你就這幅德性,難道怕討到什麼母老虎不成。”
說話間,顏如璋左顧右盼:“怎麼不見雪茶公公?”
趙踞懶懶地說:“多半趁機偷懶去了。”
其實是因為之前羅紅藥前來侍奉,雪茶一來是不想打擾皇帝,二來也有一點事兒,便趁機溜走了。
兩人閒話了半天,已經過了午休的時間,看時辰內閣的輔臣們也是時候該進內議事了,顏如璋便告辭而出。
小國舅本是要出宮的,走到半路,突然想起自己這段時間沒進宮,也沒見過鹿仙草,聽聞她給趙踞下旨囚禁在冷宮中一步也不能外出,卻不知她現下如何。
正要過去瞧一瞧,卻見雪茶雞飛狗跳地迎面跑了來。
顏如璋笑道:“公公這麼著急做什麼,是不是知道皇上在找你啊?”
雪茶忙行了禮,又問:“皇上找我何事?小國舅,我方才去冷宮那邊瞧了一眼,那鹿仙草不知怎麼的竟病了。”
顏如璋知道雪茶跟仙草向來不對付,按理說知道仙草病了,雪茶該幸災樂禍才是。
如今見雪茶神色有異,便問道:“公公這樣著急,不知是什麼病?”
雪茶擰眉道:“聽人說身上一陣冷一陣熱,人事不省的,總不會是瘧症吧。”
顏如璋吃了一驚:“好好的怎麼會是瘧症?”
雪茶道:“奴婢也說不準,所以正想著來回皇上,問問皇上是如何處置呢。”
顏如璋皺著眉,忙道:“那公公快去吧。”
雪茶行了禮,拔腿跑向御書房。
顏如璋卻邁步往前,那隨行的小太監忙道:“國舅難道是要去冷宮?這可使不得,若是瘧症那是會傳染的,國舅爺萬金之軀,可使不得。”
顏如璋笑道:“不礙事,我只是隔著門看看罷了。”
****
仙草也不知自己怎麼突然竟病了。
一早上醒來,就覺著頭暈眼花,本要下地,卻幾乎一個跟頭跌倒,才知道是病了,於是忙拼命地又爬回了床上。
這冷宮內無人服侍,又沒有大夫,之前有人病倒後,是仙草在門口求那看守通融,如今她病了,那些廢妃們心智模糊,又怎會去給她求醫問藥,何況她一大早都沒有露頭,那些人看她關著房門,還以為她貪睡沒起身,自然不會來打擾。
仙草渾身無力,自己忖度也許是因為給蚊子吸了太多的血,所以想來康健的身體竟然也撐不住了。
只覺著身上時冷時熱,雖然能聽見耳畔有人說話,但自己卻張不開口。
不知過了多久,正在懵懵懂懂的時候,有人道:“開門。”
不知是誰好像在攔阻,那人道:“不妨事,皇上若是怪罪下來,有我擔著呢。”
仙草迷迷糊糊中想起來,說話這人正是小國舅顏如璋。
不多會兒,只聽得冷宮的門吱呀一聲開了,腳步聲迅速靠近,然後房門給人一把推開。
仙草想睜開眼睛,卻連眼皮都重若千鈞,那人走到自己身邊,伸出手指在她鼻子底下探了探,竟好像是在試探她是否已經死了。
顏如璋試過了仙草的鼻息,回頭吩咐道:“去傳太醫來。”
兩名太監面面相覷,終於還是聽命回身去了。
只不過,傳信的太監才跑出冷宮的門,卻見一名太醫急匆匆地從前方奔來。
裡頭顏如璋見太醫這麼快趕來,也覺詫異,突然想起之前雪茶去御書房傳信,也許是趙踞下旨命太醫前來也未可知。
顏如璋便道:“皇上派你來的?”
太醫恭敬回答:“臣是奉羅美人娘娘之命前來給小鹿姑姑看診的。”
顏如璋很意外,沒想到竟然是羅紅藥派了人來,這位美人的膽子未免太大了。
可現在也顧不得那些,只命太醫即刻給仙草診脈。
將仙草兩隻手腕都診過了後,太醫微微松了口氣:“還好,鹿姑姑這像是偶感風寒,不是別的大症候。”
顏如璋心頭隨著一寬。
病榻上的仙草聽到這裡,雖然無法出聲,心裡卻幽幽地嘆了口氣:“唉,原來這次也死不了。”
***
有道是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
仙草養了兩天,雖然病已轉好,身體仍然軟如麵條。
偏偏在她無法動彈的時候,御書房內雪茶公公親自來傳旨。
雪茶看仙草的眼神,一如看那日那個咬傷他的“毒蟲”,因說道:“你呀你,你可真真的能耐,好好的一個羅美人,竟像是中了你的降頭一樣,為了你簡直不要命了。”
仙草本還在奄奄一息地裝死,聽了這話忙問:“羅美人怎麼了?”
雪茶喝道:“她憑著好日子不過,偏偏來閼饊嘶腖惹盎噬匣姑環11澳兀冉刑嚼錘憧粗危獠皇譴粱噬系難劬β穡俊
仙草目瞪口呆,聽到最後,竟道:“還好不是戳皇上的屁股。”
雪茶雙眼鼓起來,氣的哆嗦,遂一揮手:“架起來。”
兩個太監半扶半拖的帶了雪茶來到乾清宮,將她放在地上。仙草身不由己地跪在地上,抬頭看時,正對上前方趙踞厭惡的眼神。
病了這兩天,整個人憔悴了不少,加上被蚊蟲叮咬,原本雪膩嬌嫩的臉上也給叮出了幾個紅包,此起彼伏的,更加精彩了。
趙踞打量著這張臉:“你倒是命大,兩次三番死不了。”
仙草咳嗽了聲:“奴婢聽聞有一有二,沒有再三四,只怕下回就要真的一命嗚呼了。”
趙踞說道:“怪得很,你死一次,這舌頭反而更靈活了幾分,朕記得之前你沒有這麼伶牙俐齒的。怎麼,閻王給你開了竅了?”
仙草想笑,又忙忍住,喏喏地說:“奴婢也不知道,下次有機會見到他老人家再問問。”
趙踞站起身來。
仙草發現的時候,皇帝已經走到了身邊。
趙踞居高臨下地俯視著跪在地上的小小身影。
他的臉上毫無笑意,而他不笑的樣子有些陰狠。
仙草咽了口唾沫,竟不能跟他對視。
“怎麼,”趙踞唇一動:“知道害怕了?沒有人護著你,所以不敢像是以前一樣放肆了?”
仙草正在想該如何回答,下頜突然給人一把捏住。
少年的力氣什麼時候變得這樣大,彷彿要將她的下巴頜捏碎一樣。
仙草皺皺眉,卻駭然地發現趙踞俯身靠了過來,越來越近,甚至這個姿勢看起來就像是……隨時會親吻過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