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佳不言。
可他也不忍拒絕劉穎，便只好做出痛苦的表情，佯裝猶豫。
……但事實是什麼呢？
這世上，並不存在一個他不懷疑的世界。
***
若要停止懷疑，除非他死了。
那麼，蕁麻疹是什麼？從前的劉穎，有提及過蕁麻疹這回事嗎？
而且，她說的所謂化妝品——化妝品？就連做愛時也要用來蓋住身上一塊小斑的化妝品，這世上當真存在嗎？
而且，她有那麼無聊嗎？
正因如此，越深入思考下去，他越會戰慄不止。
許佳曾設想過與劉穎的諸多未來。可卻從未想象過倘若自己身邊的劉穎與曾經的劉穎不是同一個人，自己該如何做……
愛。
……所謂愛情，到底是什麼呢？
噁心感湧上喉管。
然而，卻仍擁抱著，仍小聲安慰著，仍低聲嗯嚀著。可是，此刻的許佳卻愈發感到自己懷中抱著的女人並非真實——或許一切正如自己的名字所宣示的那樣。他所經歷著的一切，均是……
均是虛假。
“我愛你。”
於是，他說：“我自始至終都愛著你。我……”
身體彷彿不再是他的身體。
視線迷離，甚至難能從劉穎肩頭通向對面的牆壁。他呆滯地盯著，身子卻在搖晃，終於，他小聲地“我真的很愛很愛你。”
虛假之物閉上了眼睛。
也就是，許佳閉上了他的眼睛。
彩兔穿上了……
大花襖？
一切的預言，都成真了。
說過的所謂的愚蠢的紕漏的那些個謊言，都像是穿過篩子的水，稀稀落落地，全都流散拍打在了地上。當他“呲”地抽動鼻子的瞬間，恍惚和麻木的情緒再次洶湧迸發——火一般炙熱的熔岩燒灼著他的身心，甚至還包括靈魂在內的一切部分，終於……
許佳緊緊地抓緊了劉穎，他道：
“我愛著你。”
“穎兒……”
他說：“可是，我愛的是你。我愛你，不是愛別的什麼不是你的東西，我愛的人一直都是——你……”
從骨髓裡，像是有什麼被抽去了。
那是希望？抑或猶豫？
或許全都是吧……
“所以……”很小聲地，他問：“你當真是你嗎？”
“！”
聞言，劉穎猛一把推開了許佳。
她退後一步，目光凌厲：“什麼意思？”
女人怨怒地瞪向許佳，緊攥住拳頭：“你又要趕我走了？”
“你想趕我走！我現在就走！我用不著別的了，你要我死，我現在就去死！你根本就不愛我！你從來沒愛過我——你愛的是，那裡面的那個女人！”
“不……”（許佳）
“我不想聽了！我不想再聽了！！我不會再相信你了，再也不會！”
劉穎嚎叫著，突然撲向正門，使笨拙的手去開那幾道門鎖。許佳見狀忙一把上前攬住她腰，進而緩緩跪倒……
“求求你，別……”
他的聲音壓在喉嚨裡打顫：“別…我求求你，求求你別這樣。我真的……只是，我。我只是想求你給我個理由！只要是我能信服的理由就好——求求、求求你……穎穎？穎穎？如果你是真的——我希望你是真的。可是現在我真的……”
“你又懷疑我！！”
劉穎驟地爆出聲炸裂似的咆哮。
她放下手，卻並非撂下，而是狠狠攥拳捶向許佳環住自己腰肢的手臂：“給我放開！”
“不……”（許佳）
“我再也不和你在一起了。就算再怎麼愛，像你這麼總懷疑我，我再也不要和你一起了！我現在就死，立刻，我現在就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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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不要！！”許佳哭號失聲。
他豈是一個軟弱的男人？
他本該不是。
“給我個理由！”他叫著：“給個答案！我不要更多，你給我一個讓人能信服的說辭就好——！真的只要這樣就夠了。讓我相信你！至少讓我……（流淚）至少讓我堅信你絕對是我的女孩。對不起…對不起……我已經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了。李子明死了，他就那麼毫無意義的死了。我真的好怕……”
許佳瑟瑟發抖，為扼制這顫抖，他愈加抱緊雙手、愈加咬住嘴唇：
“我怕他看到的才是真實。”
“我怕我是唯一的傻子。”
“我怕這世界瘋了——這世界瘋了，要麼就是我瘋掉了！我總能聽到奇怪的聲音，這裡的時間不對、感覺也不對。好多人來了，好多人又死了，我已經親手殺了兩個人——可是，為什麼？我什麼都不要也好，不必你死，就算你說了之後讓我離開、讓我在寒風中死掉也好……至少讓我知道答案！劉穎！劉穎！我求你——！”
“為什麼你總在要答案！？”劉穎悲憤地注視向他。
她狠狠將手壓下，重按在許佳的雙臂間，卻難能用力。
“我們相遇的時候是。你在問我原因。”
“你第一次趕我走的時候。也在問我理由！”
“而現在——你還是這樣。你一次又一次的在問，難道你就覺得只要靠問便能解決一切問題嗎？不！你不能！”
“你只是在傷害我。”
“不停地、一次又一次地，你傷害著我。明明只要什麼都不追究我們就可以永遠在這裡幸福的活下去——你卻偏要問。你總在問，問為什麼、為我為什麼？！！難道有我在你身邊還不夠嗎？難道你就真那麼想破壞咱們倆這一丁點兒的幸福嗎？！好啊，如果你這樣說。許佳！如果你想要的是這樣。”
她如連珠炮般將情緒全部灌注在話語中，彷彿在宣告：一旦開始，將再不可能回頭。
女人緊緊地攥著細小的拳頭，盯向許佳的眼眸中，不似絕望，卻似期盼。
“我要你發誓。”
於是，她立起手臂：
“只要你發誓再也不懷疑了，再也不問了。我們就回到正常的生活中，你還是擁有我，我也依然擁有你，我們將一直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就算永遠都離不開這科考站，我和你，我倆也依舊是幸福的。佳佳——比起我，你更看重所謂的真相嗎？難道，對你來說，我竟比不得那所謂的‘事實’嗎？”
“我也想糊塗點兒活著……”許佳戰慄而驚恐地移開了視線。
“看著我。”（劉穎）
然而，對女友的命令，許佳卻僅敢恐懼地垂著頭。
他道：“並不是真相。我已經不想再要真實或什麼了，我都說了我愛你。我想知道的，也不是你是不是間諜或奸細這種小事，我只想知道……你，”
“看著我！”
劉穎咆哮著發出又一聲命令。
這一次，她強行動手扳過許佳的臉，強迫他注視向她：
“你想知道我是不是我，你想知道你一開始愛的人和現在愛的人是不是同一個！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我就是不想你問我問題！我要的是，無論如何，只要我在這兒、甚至哪怕只要像我的什麼人存在在這兒，你就會喜歡、就會愛！你應當愛我，而在這之外不應找其他任何理由和藉口！”
“哪怕有朝一日我不再是我了，你也必須愛著那個不是我的假貨！”
“你必須看著我。哪怕發生什麼事，也不能、不能、不能再將這懷疑的視線對準我的臉！我要你永遠永遠永遠相信我，我要你永遠永遠永遠愛我！我要你永遠別問我，我要你只知道相信我，除這之外你不需要再想任何事！……為什麼你還在想？為什麼你還在懷疑？是我長得不好看嗎？是我和你做的還不夠多嗎？！”
“我——！！”
許佳撕心裂肺地嚎啕道：“你這是什麼鬼話！這叫什麼鬼話！！”
他重重揮開手臂，手砸在桌角，磕得紅出了一團迷暈：“我總要知道自己愛的究竟是什麼人！如果你不是你！就算你的長相還是你，可靈魂如果不是了，那這份愛還有什麼意義！！”
“……”
劉穎靜靜地凝視著他。
非常冷靜，甚至可說是有點兒殘忍的，盯著許佳。
一言未發。
……
然而，很快。她便再次開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