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上黑色制服的蘭禁煥然一新，這是他在家懶散了多年後第一次出來工作，做的很認真也很努力。梅森在喝完一瓶啤酒後揚長而去，看著他的背影，蘭禁似笑非笑地點點頭。

“祝你未來的路上一路順風。”他輕輕自語。

這座酒館的客人向來不多，即使是今天這種喧鬧的日子。蘭禁在和店員的交流中才慢慢瞭解到，老闆娘蘇菲是個十分善良的人，儘管是一座收入微乎其微的酒館，她也願意接納蘭禁。蘇菲的丈夫是個外鄉人，在一年多之前乘船回家探親，至今沒有歸來。

廚師瑞克是窮人家的孩子，他的家離蘭禁家相隔不過兩條街道。調酒師小青則一直對自己的家境絕口不提，她住在酒館裡，有時候替老闆娘照看孩子。

一天過得很快，凱爾已經落山，門外的魔法路燈亮了起來，行人寥寥可數。

閒暇之餘，蘭禁喜歡坐在鋼琴椅上，撫摸鋼琴就像是撫摸愛人一樣，但他從不開啟那琴蓋。

“嘿，蘭禁，來一杯嗎？”小青和瑞克在吧檯裡聊著他們的故事，端起酒瓶時這才看到角落裡的同事，於是友善的舉起一個高腳杯。

“謝謝。”他趕緊起身，這些年來他幾乎沒有喝過酒。

“等這些客人走完，今天應該就能打樣了。”小青為蘭禁倒上半杯麥酒，看著酒館裡零散的幾位客人，小聲說道。

不合時宜地，酒館裡又來了客人，看上去是一個貴族少女。

三人都心裡一黑，看來下班的時間又要拖延了。

蘭禁放下小青遞來的酒杯，有點不耐煩地走過去：“您需要來點什麼，客人？”

這客人疲憊的往座椅上一靠，抬頭看著蘭禁，舉手投足間透露著一股不凡的風度。她的白衣布紋精細，纖細的腰肢被白色束帶纏束著，裙縫間隱約露出白色絲襪包裹下的長腿。貴族慣用的裝束麼？他心中預設。他與對方對視了一眼，她棕色的長髮隨意的紮成馬尾，潔白的臉上還留有些許未曾擦拭的汗水，但儘管如此，依然有種難以言狀的美，這不是貴族婦人那種庸俗的美，而是英姿颯爽的感覺。

“您需要什麼？恩？”看她許久未回答，蘭禁只能再次地問。

“一瓶馬士……不，白冰。剩下的你的小費。”那少女從方才呆滯的眼神中回過神來，從袖口甩出一枚金幣。銀色的幣面上有一朵璀璨的金玫瑰鑲嵌，這是洛斯帝國通行的金幣“金玫瑰”。

“白冰酒是烈酒，小姐。”他從空中接住金幣，彎腰小聲提示到。

“就要它。”少女回答很乾脆。

看起來像是經歷了什麼不開心的事嘛。

蘭禁走向吧檯，丟擲金幣：“找我五銀，再拿瓶白冰。”

“那美女喝烈酒？”瑞克往少女方看看了一眼，然後從酒櫃上拿了一瓶白冰酒。

“看來是失戀了哦，女人嘛，情到深處自然是這樣咯。”小青推了推蘭禁，然後使了個眼色，“要不你去安慰安慰人家？”

“我才不要。”蘭禁拿起酒瓶和酒杯就準備過去。

“慢。”小青一把奪過那瓶酒，一手在瑞克頭上打了個爆慄，“笨蛋，喝這個只用十銀幣。去拿995年的來，人家可是出了十五銀。”

片刻後，蘭禁端著九九五年陳釀白冰酒出現在少女的面前，高腳杯被擦得鋥亮，純淨如水的液體在酒杯中翻滾。這種致命的液體，兩杯就能讓人醉生夢死，只有矮人們喜歡它。

“您請慢用。”放下酒瓶，蘭禁轉身就走。

“噗。”然而剛轉身，一潑液體就從背後噴在了他的衣襬。

媽的。蘭禁很想回頭罵上一句，他可不是什麼好脾氣，但片刻後他忍住了，只是走到一旁的角落，靠著那架鋼琴，坐等客人離去。

夜已深了，客人都陸續離開，只剩這貴族少女在這裡喝著烈酒。也不知她經歷了什麼煩心事，只知道她眉頭緊鎖，臉上寫滿不甘和不解。

蘇菲從樓上下來，準備打樣，顯然她看到這少女的時候，內心是不爽的，但再而看見她喝的酒後，心裡平衡了些許。由她喝吧，這年頭難得有錢人光臨。

“蘭禁，你好像很喜歡那臺琴哦。”蘇菲靠著扶手，“你肯定會演奏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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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讓我彈琴，傻，怎麼可能讓你如願？蘭禁心裡嘲笑一句，然後用聽不懂你在說什麼的眼神看著蘇菲：“貧民窟的孩子哪裡可能會彈琴呢？”

剛說完，琴蓋被輕輕開啟，劣質的摩擦聲十分刺耳。他看向琴邊站著的人，正是喝的已有一絲醉意的貴族少女。

“請吧。”少女瞥了一眼琴鍵，又看向琴椅上的少年。

“不，我不會彈的……不。”儘管如此，他也不願意。已經這麼多年沒有碰過琴了，自從左耳聽不見自己琴聲那一天開始。

一枚罪惡的金幣從少女的袖口滑出，落在琴鍵上微微彈起。

“請吧。”少女面無表情的舉起酒杯，示意他開始。

蘭禁愣了許久才收下金幣，心裡想著，那就這樣吧。

他輕撫過鍵盤，拇指落在了他熟悉的位置。他想要彈奏什麼呢？

十二年前的皇朝更迭中，年輕皇帝卡雷·洛斯十二世的精英衛士們堅決禁止攝政王踏入纏耀聖殿半步……那是一場慘烈的戰爭，處了皇帝本人之外，他的精英衛士們全被攝政王的誓約騎士殺死，屍體還被釘在城牆上。

當中就有蘭禁的雙親。

悲壯的音符隨指尖與鍵盤的觸碰而跳出。這首《犧牲》他再熟悉不過了，即使是多年未彈奏，也無法忘記。

許久後，酒館內的眾人才鼓起掌來。

“想不到你還有這一手。”小青用難以置信的眼睛看著他。

“太好了。以後由你彈鋼琴來吸引客人！”蘇菲打了個響指。她們不知道這首曲子的名字或是故事，但能聽出優美悲壯的音符，那就夠了。

酒館終於打烊了。蘭禁在路燈下生了個懶腰，這一天實在是疲憊。

直到他走出很遠，才聽到背後一聲隱隱約約的聲音。

“鋼琴師。”少女的聲音。

“恩？”他下意識地回頭。

少女在遠處，一手提著酒瓶，一手做出一個否定的手勢，有點搖晃地站在路邊。看起來是喝醉了。

“《犧牲》寫的是家國大愛，而不是你彈奏的私情小愛，記住了！”那女孩的聲音不大，但卻每個字都清清楚楚。

家國大愛？蘭禁愣了愣，他從未想過這是一種怎樣的感情。她怎麼會知道這首曲子？他再看向那女孩，她卻早已不知蹤影。

蘭禁回到貧民窟的破屋裡，他知道此刻蘭琳正在為他擔心。

“怎麼才回來？”看到弟弟回來，蘭琳的心才算放下。她提著一盞蠟燭，聽得出語氣有些責備。

“別擔心姐。我找到工作了。”蘭禁丟擲少女給的金幣，“今天遇到了個貴族小姐……你知道的，有錢人喝醉了總是愛揮霍。這是她給的小費。”

那金幣在空中轉動，優美得令人沉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