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囚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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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歷725年5月1日,晴。咸陽,黑獄。

黑獄是外界對這裡的一個俗稱,它的正式名字深藏在檔案袋裡,從來都沒有人真正提起過。

在秦歷720年之前,黑獄裡關押的人犯大都是與抵抗組織“他們”相關的人員。有骨幹家屬,也有親近、同情他們的傾向分子。以720年8月為一個明顯的分水嶺,在那之後,黑獄裡對傾向分子的甄別範圍無限擴大,加之特勤部忠誠局甄別出來的不忠誠分子日漸增多。空蕩蕩的囚牢,逐漸的住進了犯人。終於在724年夏天的時候,達到了人滿為患的程度。

典獄長向他的上級機關特勤部抱怨:再也關押不了哪怕一個犯人,即使他是瘦子也不行。特勤部特別批示,在咸陽西南二十裡鋪的地方,建設了第二黑獄。一部分人犯被轉走,囚室裡的空氣終於不再那麼汙濁。

空氣恢復清明,對於燕十三來說,是一件莫大的好事。他可以不必整天昏昏沉沉,處於半睡眠半清醒中間的混沌狀態。能夠有時間坐下來,好好的想一想自己為什麼會在這兒;想一想能不能有什麼人把自己從這裡撈出去。

第一個念頭,想了五年還不能通達。他與人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但就是被人抓進去,沒有任何罪名和控告,關押了這麼長時間,也沒有任何人想起提審自己。

第二個念頭,在看到越來越多的人成為他的同伴之後,就斷了念想。他已經做好了把牢底坐穿的準備。

“燕先生,請喝茶。”一個柔柔弱弱的少女端著茶杯走到他的面前,柔聲喚道。

“謝謝。”燕十三接過茶杯,道了聲謝。

囚牢裡為什麼會出現女人,這要追究上一任典獄長的責任。為了懲治不忠誠分子和傾向分子的家人,黑獄執行慘無人道的男女同監制度。為的就是能夠徹底的,沉重的打擊這些不堅定分子的心靈。讓他們的妻女遭受折磨。據說,這並不是典獄長的創意,而是特勤部忠誠局付局座的點子。

這得到了黑獄上上下下的贊同,這些心地齷齪的監管,最喜的就是人倫慘劇在他面前日日上演。在男女同監制度開始實施的第一個月,就有百十餘男女人犯“畏威自盡”。畏是“畏懼”的畏,威是“威權”的威。可以從字面上理解其中的含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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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第一批人犯僥倖出獄重新做人以後,至今仍然維持關係的家庭幾近於零。任何一個正常的男人和正常的女人在遭遇這樣的變故之後,很難將過去完全遺忘重歸於好。

這少女名叫任妍。因為父親被甄別為不忠誠分子而全家被關押進了黑獄。正好趕上第一批男女同監制度實行,那個恐怖的夜晚過後,她的父親一頭撞在牆上,再也沒有醒過來。她的母親也用一根腰帶,結束了一生。她在即將遭到侵犯的時候,被一個並不強壯的男人拉到身後,從此倖免於難。

過了很久以後她才知道那男人的名字,他叫燕十三。他是一個特殊的犯人,在黑獄裡,每一個獄卒和監管無不對他客客氣氣。無他,只是因為他的一個身份讓其他人無法忽略,他與已經殉國的蜀郡總督蕭若是連襟的關係。而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兩任典獄長恰恰也是蜀郡人。

“格老子的!在老子的地盤,老子說了算!除了不能放燕先生出去,其他隨便你耍。甚至你想要嫂夫人,也沒關係。兄弟我今天就派幾個弟兄把嫂夫人連夜請來!”

兩任典獄長在就任之後,第一時間就趕到燕十三的囚牢前,拍著胸脯向他作出了保證。後來為了能夠有人照顧他的起居,特地把人犯中最水靈的任妍也安排進來。為了防止少女生出其他心思,還特地安排了幾個犯人內線做戲,終於讓不知情的兩人越走越近,成了如今主僕隨從的關係。

茶是最次的茶葉沫子,水也是微溫。茶還沒有泡開,就在水面上漂浮著。喝一口下去,乾涸的喉嚨就感覺到茶梗的尖銳。燕十三皺了皺眉頭,放下了茶杯。妻子最近一次來探監,也已經是半年前的事情了。給他帶來了幾本羽師的遺作以及妻子最新寫成的小說。

小說已經付梓刊印,據說在各地賣得不錯。這筆稿費幫助她們母女兩人,度過了最難過的一段時間。那段日子,晏家主母蹤影不見,他的恩人鄭昌也因為一些事情被槍殺。恰同樓又遭遇了長達十三個月的查封。留在咸陽的露絲和女兒燕小妮飢寒交迫,險些流落街頭。要不是露絲還有一技之長,說不定早已經成了街頭餓殍了。

從前在求學的時候,燕十三並沒有多長時間研習學術。雖然掛著飛羽門徒的名頭,可是恩師墨飛羽的著作卻是一本都沒有看過。此時身陷囹圄,再看他的作品,卻是感慨良多。就著窗邊微弱的亮光,他提起筆在書籍的夾縫裡寫了幾行註解和感悟。茶已涼,他卻猶然不覺。端起冰冷的茶水一飲而盡,繼續埋頭讀寫。

任妍在一旁抱著露絲送進來的那本小說,看了幾頁就已經睡著。燕十三直到囚牢裡掌燈,才停筆起身。看見少女在床頭睡得正酣,臉上露出一抹溫柔的微笑。典獄長們希望的事情從來都沒有成功,迄今為止他們主僕兩人依舊保持著清白的關係。燕十三雖然很喜歡這個柔弱青蔥的女孩,卻不喜在人前進行最原始的表演。他始終認為,人之所以為人,是因為還有廉恥和忠誠。如果連這兩點都無法保證,那與禽畜何異?

他攤開一條素色的毛氈,輕輕蓋在任妍的身上。在房間裡輕輕踱步,腦海中卻是思緒連篇。時間久了,他早已經把一些過往藏到了心海的最深處。對於這次被抓進來,他也從露絲的嘴裡旁敲側擊出一些接近真相的推斷。

主母的失蹤,鄭昌的意外身亡並非孤立的事件。甚至從人事變動上,他也能夠得知帝國核心發生了一個重大的變化。帝婿孫鏗——他真正的老師。此時應該已經失去了權力,甚至已經不在人世。女皇陛下終於忍耐不住,攫奪了帝婿留下的寶貴果實。當初老師留下的一切,如今都已經成為了女皇陛下的私產,甚至無論好惡,都一併繼承了下來。比如這個特勤部忠誠局——他曾經把它包裹上一層甜美的糖皮,企圖讓“他們”服下。沒想到最終“忠誠局”卻成了帝國名正言順的部門,說起來真是讓人啼笑皆非。

如果是他的老師還在,那這些慘絕人寰的人間慘劇是不可能在他面前一一上演的。那麼接下來他的任務是不是發生了改變?還應該繼續潛伏下去嗎?燕十三對此,一點頭緒都沒有。在黑獄這個與世隔絕的“安樂窩”裡,他甚至產生了與身邊嬌俏可愛的女僕一起生活下去直到老死的想法。外面的紛爭,永遠都不要觸碰才好。

然而事實往往事與願違。燕十三吹滅了蠟燭,和衣倒臥在床邊。他剛剛閉上眼睛,就聽見了一陣輕微而陌生的腳步聲。

他立刻睜開了眼睛,這腳步聲不是屬於哪個他熟悉的獄卒,也不是常在囚室內外走動的囚犯。那來得人究竟是誰?這讓他心生警惕,伸手摸進枕頭下面,緊緊攥住了一根錐子的握把。

來人徑直走到他的囚牢門前,停下了腳步。蕭十三沒有動彈,保持著勻稱悠長的呼吸。彷彿已經真的睡著了。來人沉默了一會兒,蹲下身,將一粒蠟丸丟進囚牢裡。做完這一切之後,他站起身來,快速離開。除了地上滴溜溜轉了一會便停下的蠟丸之外,一切彷彿都是一場幻夢。

他騰地坐了起來,轉頭望向兩邊。相鄰的囚室中,犯人都已經睡著。他躡手躡腳的下了床,走到窗邊彎腰,把那粒蠟丸撿起來。捏開蠟殼之後,果然發現裡面裹著一張紙條。他屏住呼吸,將紙條夾在手心裡。裝作無事的樣子又重新從床上下來,走到桌前點亮了蠟燭。藉著彎腰倒水的空閒,快速的看了一眼字條。

十三:三天後出獄,回書院,競選山長。閆。

看到落款之後,燕十三松了一口氣。

‘他還活著!還在暗中默默的觀察著自己。’

那也說明,一切都還有希望。只不過現在藏在暗處的成了他們自己,而敵人們卻都已經堂而皇之的走上了朝堂,成為了明面上的力量。

他又想起一件事情,既然這個人還活著,那他——是不是也還在人世?只不過也像自己一樣,被關押在某處,只能看,不能動?那麼是不是說明自己的一切行動就是為了他而進行的努力呢?

如果是,那他很樂意這樣做。這個世界在失去了他的掌控之後,已經變得不像樣子。就讓他們來做努力的人,讓她變得更好吧!

燕十三忽然感覺自己渾身充滿了力量,他抬起手冒險又看了一眼那張珍貴的紙條,然後塞進嘴裡,嚼爛了吞嚥下去。

一夜無眠,次日依舊如常。第二天也是一樣。他安靜的等待著重獲新生的機會,甚至連書都不肯再多看一眼,端著茶杯在桌旁安坐。他不敢動,生恐自己露出什麼破綻。如果被藏在暗中的敵人看到自己欣喜欲狂的模樣,說不定會出什麼意想之外的差錯。為了最後的自由,他願意再忍一忍。

直到第三天一早,剛剛吃過早飯。蕭十三倒了一杯水,準備繼續自己的靜坐。卻聽見腳步聲傳來,幾個獄卒走到他的面前,沉聲道:“十三先生,你自由了。”

諸君上午好!作者君又回來了!啟用了《異世-大秦》本來的名字,時間線在720年以後五年開始。孫鏗在面對那扇回家的門,最終選擇了留下。由此,開始了這個世界線上的最困難程度執行模式。《南冠行》中的“南冠”,其來源如下:

晉侯觀於軍府,見鍾儀,問之曰:“南冠而縶者誰也?”有司對曰:“鄭人所獻楚囚也。”——《左傳·成公九年》。

個人仔細想想,在主角孫鏗的生命旅程中,“囚犯”這個身份佔據了很重要的地位。這也是本作命名的一個原因。

總之,熟悉的世界觀和時間線。希望新老讀者閱讀愉快!

烏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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