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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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回到2071年夏末。

斯蘭,此時還沒成為屍族之王,只是一個進化者,統攝著上千名屍鬼,埋伏在白夜城周圍。初春的襲擊讓他嘗到了很大甜頭,控制手下屍鬼襲擊人類所得到的快感超越想象,每一個屍鬼吞噬人類時他都能感同身受,而數百名屍鬼屠戮生命時,則使他血脈賁張。他無需自己動手,只需要站在制高點俯視,將混亂的戰場映入眼底,驅使它們從不同的方向碾壓人類。

屍族襲擊給了他啟發,在掠奪中斯蘭的意識和精神力都得到更大的發展,有時候他聳立於塔尖,感到自己宛若神祗。不知不覺中,在本能的暗示下,他生出一種意識:他要成為這個種族的王,統御他們建立更強大的,足以壓制人類的文明。

但是第一次的屍襲缺乏考量,直面迎擊敵人使他損失慘重,在後來的日子裡,斯蘭不斷潛入希望城內部,窺視人類的一舉一動。那時候人類忙於供養自身生存,基地高層集中力量對付內部叛亂,安撫騷動的人心,誰都沒有意識到,屍族內部進化出了有高階意識的統治者。斯蘭閃爍不定的影子在白夜城上空飄過,尋常人類的血肉對他來說已經毫無作用,他尋找著更高階的進化者。

當然,他發現了常安,一個與自己同等級的屍族,那雙晶亮的瞳孔直勾勾地盯著他……想來應該是極其美味的食物。他想吃掉她。但這時候還不行,因為此時的斯蘭與常安所差無幾,沒有十足的把握,他不會與常安正面相迎。

他還發現了一個更有趣的生物,準確的說,是這個生物發現了自己。楚辭。他於樓影重重之中注視他,此時他於高處,他在低處,他在暗處,而對方在明處。怎麼看,都只是一個普通的獵物。可是有什麼不對勁。斯蘭死死地盯著那扇窗戶,對方的窗戶中沒有燈光,但是楚辭醒著,他走到陽臺上,微眯著眼睛注視對面的樓房。他意識到自己的存在了麼,斯蘭不知道,如果他此時躍入對岸,直接掐掉他的脖子。

楚辭在給子彈上膛,動作乾淨、熟練,他把手槍在手中把玩了一會兒,然後轉移視角,將槍口對準一個方向,沿直線三百五十米左右,恰好是斯蘭所在的位置。楚辭沒有開槍,他只是端正位置,注視著那個方向,事業中一點飄渺的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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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蘭沒有動,區區子彈對他來說並不算什麼,但在他周身的空間,又一股力量從四面八方而來向其中心凝聚,直至縮小在他的身體周圍,形成一股強大的壓強,宛若被誰掐住了脖子,斯蘭清楚地感受著這股壓迫,謹慎地保持鎮定——他受到了警告,不能再接近。

此後數次,他每每嘗試靠近楚辭,周身便被強大的精神力所鎮壓。這個人類有著異常的精神能力,將他限制在一定距離之外。可口的食物,斯蘭曾經吞噬過幾個覺醒者,但沒有哪一個能達到這樣的地步,可以讓他感到危險的,強大的精神力。可以想象將他吞噬以後所帶來的好處。但斯蘭不能貿然進攻,他觀察著楚辭,好像觀察著一個新的物種,正如楚辭也觀察著他。

斯蘭的目標在於整體人類,並不針對楚辭,楚辭的目的也僅在於保護他身邊的人,並不打算跟斯蘭強行對峙。兩者彼此知曉而相安無事,正如常安與斯蘭也是互相洞明,三者皆按兵不動。

直到有一天,楚辭親自來到了斯蘭面前。那是九月末,常安被監禁。楚辭瞪著因徹夜不眠而佈滿紅血絲的眼睛,對斯蘭說:“我們來做個交易。”那時候他一時疏忽,讓常安暴露於群鴉襲擊之下,當心愛之人鮮血淋漓地倒在他眼前,長久以來維持的理智之弦崩斷,他做了最糟糕的決定,將常安送進了醫院。

這是個極其錯誤的決定。在常安異常的表現已經引起高層重視的情況下,楚辭早就注意到有些雜兵被派來檢察常安,當時他只是略微提了一下,加之長久以來常安只是在眾人身後守護著,並沒有過分暴露身份的行為。打發掉了一些人,楚辭卻失了警惕,忽略了醫療系統的檢查。她是個異類啊。

常安被囚禁三天以後,莫非已經由憤怒的控訴轉為隱忍的沉默,他咬牙啟齒地站在楚辭面前,殘忍地指責他的過失,一字一字都像刀刃扎在他心上。楚辭知道自己無法再安撫住孩子,比起負罪感,一種更大的痛苦折磨著自己。整宿整宿地睡眠,沒辦法假裝平靜,他在屋內來回踱步,一支又一隻地抽著煙,他發動所有精神力去探尋那棟高樓內的情況,精神觸覺延伸到實驗室中,看到醫療人員在常安赤裸的肌膚上抽出一管又一管紫色血液,他們遞送著各類器械,商討如何刺激她的意識來獲取實驗樣本。他們對待她就像對待任何一個畜生,殘忍、冷漠、毫不留情。

混蛋——混蛋——!

楚辭知道這一切,他的精神力讓他能夠感知一切,但是他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常安的每一次痛苦的呻吟他都感同身受,內心如同刀割,飽受煎熬,但是他什麼都不能做——因為自己的無能和愚蠢而感到憤怒。一遍又一遍地回憶所有細節,推測可能發生的各種結果,因為恐懼和焦灼而顫抖著,他失去了引以為傲的鎮定。在那超智的腦袋裡,本該制定出別的計策來應對,他可以利用已經得到的籌碼,去與基地高層進行置換,但是這些計劃的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更要緊的是,他沒有耐心去執行。常安被囚禁在實驗室任人宰割,想到這點他就發瘋。

楚辭掐斷了最後一根煙,走過去,扯著莫非的領子對他幾乎是吼著說:“聽好了,傻小子,你給我待在這裡,頂多一個星期,我會把你姐姐放出來。在這之前,你要做的只有一條,那就是別輕舉妄動,保護好自己。”

莫非答應了。

楚辭做了一個決定:他要救出常安,為此不惜一切代價。而唯一迅捷又有效的辦法只有一個,就是讓那操縱這些的系統崩潰,讓掌管這些的紀律癱瘓,也就是說,要毀掉這個城市——但是以他一己之力絕對不可能,那麼怎麼辦呢,怎麼辦呢?

……那麼,讓屍族來做這件事怎麼樣。

這真是再好不過了。

做出這個決定的瞬間,楚辭的眼角神經質地抽搐起來,他望著鏡子裡的自己,臉色陰翳,偏偏那雙眼睛閃著詭異的光,如此尖銳。呵,真是相當自私的決定,以數百人的生命為代價去實現自己的目的,這是徹徹底底的叛群行為。如果世界上有魔鬼,也不過如此吧。

但是——楚辭轉而又想:難道這不是一種必然麼,還生存在這裡的眾人,有哪一個能逃脫得了命運?他不是不知道,屍族一直在韜光養晦,對這些鮮活的肉體虎視眈眈,全城的覆滅也不過早晚的事情。他不過是加快了這個程序罷了——那又有什麼辦法?他沒有別的選擇,如果有神罰,那就降落到他一人身上吧。反正早在數年以前,他已經突破了身為人的道德限制,他早就辨不清黑白是非了。

一週後,斯蘭發動了對希望的第二次進攻,持續了三天三夜的嘶吼,“希望”死了。

楚辭和斯蘭做了一個交易,這個交易的具體內容是什麼,只有當事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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