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章 鳳凰于飛(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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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雲宗,祝君臺。

春去秋來,繁花依舊在飛舞。

片片飛花隨著春末的風,落到天光水榭,停在少女的身旁,呼的一下被火焰灼燒,化作了沒有餘暉的花火。

洛鳶趴在案桌上,一副睏倦的模樣。

對面,銀眼銀髮仙氣飄飄的稚氣少年撐著一張苦臉,正和她對弈。

然而並不是什麼高難度的棋局,而是最近在仙門弟子中流行起來的五子棋。

但他們倆打得非常爛,而且彼此都不理解遊戲規則,只聽說了一個名字,就開始忽悠對方。

洛鳶接住一朵飄過來的花瓣,心裡忽然感嘆了一下,大師兄啊,你給師弟種的一樹桃花都凋落了,怎麼還沒跟師姐回來呢?

不過,有個好處是,自從大師兄和二師姐離開山門後,師尊每天對她的劍術抽查就鬆懈了,還同意讓樂陵降靈帶她去山下的山門集市逛一逛。

灼華上仙一向喜歡清靜,不允許有人打擾他的修行,連門下弟子的日常也不能被打擾,所以她和師兄師姐師弟都不曾有過去山下集市的經歷。

“集市上也沒什麼好玩的,阿泱殿下,你真的想去?”聽到他說要他帶她去山下的集市,降靈覺得沒什麼好去的,但想了想還是認真地問她。

洛鳶內心並不是很想去,她只是好奇,集市集市,一聽就像是人間專有的事物,是她不曾接觸過的新奇事物。

“你一直都在很高很高的地方,一時難免會對這些事物產生興趣,但是宗主說,人間於你,只會是大夢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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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您是九玄玉王族——飛鳶一族的王女!”

飄飄欲仙的少年,眼神裡閃過一絲狡黠。

神之眼·月儀的預言裡,洛鳶註定要成為鳳凰。

“你提這個做什麼呀?我想成為真正的君王,還必須得成為能浴火重生的鳳凰呢。”

那將是一段漫長的旅程。

不知千年萬年之後,是否能達成?

洛鳶想到這裡就頭疼,心想不過那麼遠的事情,我才不去想嘞!

於是她就繼續道,“說起來,大師兄之前向師尊提過,要讓我帶他去九玄玉,我和師尊都同意了,就是不知道是不是說的這次?”

降靈說,“如果是這次,那少宗主怎麼不帶上你呢?”

其實他心裡也沒底。

降靈隱隱有些擔心,他不久前才從神諭大人那裡得到了月儀,還沒捂熱乎就被融進了長思的身體裡,讓他差點吐血。

不過月儀本來就是要給長思的,他只是想看某些東西,結果還沒看到,月儀就跟長思融合了。

看著花瓣飄來的方向,他想,少宗主沒那麼莽撞吧?

然而,事實上,少宗主已經前往了九玄玉,還將二師妹丟在了重樓。

忽然,洛鳶扔下五子棋,百無聊賴的感嘆一聲,“唉,好無聊啊!”

好想找點樂子。

可是大師兄二師姐不在門內,她也不想看到小師弟,降靈……降靈不是人,根本沒辦法理解她的心思嘛。

要不,去找雲師兄?

可是,雲師兄肯定要她練劍,她才不想呢!

去棲霞宮呢?

唔,降靈肯定不同意。

突然,洛鳶的眼睛餘光瞄到掛在牆壁上的長劍時,她猛地站起身,一拍桌子,興奮的說,“不如,我們現在去劍冢吧!”

“儂腦子瓦特啦?”降靈被洛鳶的想法驚了一下,沒頭沒腦的來了一句。

“儂?瓦特?你從哪裡學的話?”

降靈豎起一根手指,得意的說,“水月洞天的嬋音仙子,我去她那裡摘靈果時,聽到她跟水月劍靈之間的對話,有一句就是這麼說的,意思好像是嘲諷你腦子進水了。”

洛鳶嗤笑一聲,反駁他,“你才腦子進水了呢,我只是想知道,風離在幹嘛。還有啊,你明明是去偷嬋音師姐的靈果,就不要說的這麼理直氣壯好嗎?!”

“哪有?幾個靈果而已,嬋音仙子才不會介意呢。”降靈弱弱反駁。

“劍冢,去不去?”洛鳶叉腰,一副你不去我就硬拖著你去的表情。

“……”降靈語塞,眼神真摯的看著她:能不去嗎?

自然是不能不去。

祝君臺上,雲影殿。

灼華上仙正在和君年對弈。

棋盤上棲息著黑白棋子,黑白糾纏在一起,如陰陽正調和。

君年落下一子,輕聲道,“師尊,弟子有一事不明。”

師尊緊跟一子,“講。”

“弟子想知道,此世間是否還有神明存在?”

“自然是有的,但你何出此言?”

“那天,在簾幕後,弟子看到了爹的故人。”

“哦?”灼華上仙毫不意外,但語氣還是微微驚訝了一下。

他知道徒弟是在說神諭者。

徒弟知道她的存在,並不奇怪。

君年的爹是蒼山之巫,曾持有雲淵境的懸木之眼,那自然也和神諭者接觸過。

“爹說,因她之故,弟子生而知之。”

君年說完,灼華上仙沒說話,反而落下一子,平靜的道,“你輸了,你的心不靜,回去練一下為師之前交給你了內功心法。”

“多謝師尊賜教,弟子告退。”君年目不斜視地退了出去,哪怕他知道簾幕之後就是他要找的人,卻也不敢現在就去打擾。

灼華上仙看著小徒弟的背影,莫名感覺有一些沉重。

他幽幽的嘆氣,四個弟子,每一個身上,都背負著沉重的命運。

不知在他的推波助瀾下,他們能否斬斷束縛他們化神的枷鎖?

“你以為你把他們送出去,他們就能避開原本的命運?”神諭者站在他的身邊,靜靜地說,“這是他們的命運,他們逃不掉的。”

“真遺憾,我的弟子從沒想過要逃,他們會直面命運的殘酷。”灼華上仙笑了笑,邀約道,“神諭大人,不管他們的結局是否真的如你所說的悲慘,我們都來賭一賭,可好?”

“賭什麼?”神諭者淡淡的問,末了補上一句,“如果賭注太低,那我就不參加了。”

灼華上仙眯起眼,認真的說,“賭我的女兒百里長思是否能斬開雲淵境的枷鎖,化神飛昇。”

“你的女兒?”神諭者眉頭一挑,表情依舊冰冷,聲線卻充滿了憤怒。

“我知道她和你的關係不一般,若非相隔時間太長,我會認為你們是同一個靈魂,但我相信是錯覺。”

“如果長思能化神飛昇,那我也放下對九師妹的執念,化神飛昇。”

“此言當真?”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自然當真!”

“既然如此,那我們就約定好了。”

——如果百里長思斬斷枷鎖化神飛昇,那麼灼華上仙也必須遵守承諾,一同飛昇上界。

得到了承諾,神諭者便離開了。

看著她有些雀躍的身影,灼華上仙心想,雲淵境之神諭者,還真是好打發啊!

說起來,她今天來這裡,是為了通知他什麼來著?

啊,對了,是“九玄玉”啊!

是洛鳶的“生死劫”。

生死劫,世間每一個生靈都會經歷的劫難。

有的是天災,有的是人禍,無可避免,亦無法主動引發。

但它們都有一個共同點,那便是存在著主觀意義上的【生】【死】抉擇。

以灼華上仙為例,他的生死劫,是他的九師妹雪裡繪。

【生】,是忘記有關她的一切,抹除世俗欲,化神飛昇。

【死】,是永遠記得她的故事,停留在世間,永不飛昇。

當然,生死劫並不只一次,但能改變命運的生死劫,大多數人的一生,只有一次。

神諭者告訴他,“九玄玉”是洛鳶的“生死劫”。

他這時候想起,洛鳶身為高高在上的飛鳶王女,卻被族中長老不遠千萬裡送到流雲宗學習符陣,就是因為這個原因。

因為他們不願被天道選為天命凰女的王女一次一次的經歷死亡,在灼灼烈火中成為鳳凰後,又將靈力分給整個鳳巢的子民。

那樣的命運,太過殘酷。

所以,他們的鳳皇,只會是永遠的神話。

“但是,誰又能阻止宿命呢?”

灼華上仙苦笑一聲,看著掌中的天台境。

水幕裡,是氣質已經截然不同的長思。

看來,是得到了奇遇。灼華上仙暗暗想。

這麼說,紫霄琴也應該拿到了。

不知為何,他突然好想再彈奏一曲啊!

可是要為誰呢?

不記得了。

因為兩百年前的失誤,灼華上仙收回了所有分身,不再去人間輪迴。

但是,他要讓祝君年繼承他的琴,不管是為了誰,只要能夠彈奏就好。

更何況,因為某些原因,祝君年的身軀,也不適合練劍。

想著想著,灼華上仙就走神了,他只聽到長思說,“……師尊,請准許弟子前往九玄玉,尋回大師兄。”

“嗯?”大弟子沒有帶阿泱就去了,也太奇怪了吧?

這麼想著,他就讓天台鏡切換到了棠君就的位置。

很快,水幕裡就顯現出了他此刻的場景。

算天台·百里世家之地·重樓。

他站在一處高樓上,仰望著天空中的仙船,對著一眼看去就是流雲仙船的船點了點頭,像是跟雲師兄在打招呼。

吾之愛徒棠君就,為師願你一路平安,願你終有一天,不再受宿命困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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