櫃檯後，或許是躺椅太舒服的緣故，秦白不知什麼時候早已入夢。
對秦白而言，午後時光如此美妙，外面陽光明媚，店裡面不冷不熱，這等春光裡不睡上一覺，豈不辜負上天一片美意。
午後開著店門營業，先小憩一會兒，這成為了他的習慣。
因為店老板有這樣一個習慣，導致很多顧客也有這樣一個習慣：午後不能去那家名叫“墨白”的書店，因為你永遠也叫不醒它那睡得如同死了的店老板。
別家的書店講究的開門做生意，顧客是上帝，而“墨白”這家書店的做法則是：老闆在睡覺，不做生意。
然而就這樣的一種經營態度，“墨白”書店居然沒有倒閉，而且在南城裡有點小名氣。
久之，老顧客記住了店老板的習慣，就算午後“墨白”書店開著門，也不會走進去。
一向在午後睡得雷打不動的秦白被一遍又一遍的重複喊叫聲吵醒，秦白在這櫃檯後面睡了沒有一年也將近十個月了，還從來沒有被叫醒過，當然以前的顧客也曾試過叫老闆起來做生意。
但是，一是老闆睡得特死，二是顧客也不急於一時要書，所以在顧客的仁慈和善良下，沒有人真正意義上打擾睡熟的老闆，秦白才能睡到現在，不過，今日似乎來了一個心狠的顧客，居然用那麼無聊的透徹聲音把老闆吵醒。
“嗯，大叔，叫誰呀？”迷迷糊糊中的秦白醒來，這是他想問的問題，因為剛剛耳邊好像一直重複的有這兩個字。
“當然是你了！”
清脆的聲音響在耳邊，一點都不像剛才那如鸚鵡學舌般一遍又一遍把自己吵醒的聲音，秦白揉揉眼，抬起頭看聲音的主人。
是個女生，十六七歲的模樣，穿著一身寬大的淡藍色校服，不用看校服前印著的校徽，秦白就知道面前的女孩是旁邊不遠處南城中學的學生，因為這樣的校服他已經見過無數次。
“我，大叔？”秦白坐了起來，對著櫃檯前的女孩，用手指了指自己，然後有點懷疑地問：“我真的有那麼老嗎？”
女孩把選好的書放在櫃檯上，仔細盯著秦白的臉，秦白被女孩撲閃的大眼睛看愣了，一時不明白對方何意？
正想著問一下，女孩卻一本正經道：“哦，不…剛才猜錯了，之前你睡在那，看不清你的臉，就只能看見你那邋遢的鬍子，還有你那不知多久沒剪過的頭髮蓋住了你的臉，讓我誤以為是個中年大叔躺在那……”
“剛剛，我又仔細看了下，你要比我之前猜的年輕，不過嘛，也年輕不了幾歲，叫你大叔也沒錯。”
秦白被女孩真摯帶有俏皮的聲音打敗了，也讓他對自己如今的相貌產生了一絲懷疑，好久打理過自己了，現在，真的有那麼滄桑嗎？
雖然不太記著年齡，他今年好像也才二十多歲吧！
想著，他試圖找一面鏡子看看自己現在的模樣，但是仿古木製品裝修的書店裡好像沒什麼能夠反光充當鏡子的物品……
女孩有點著急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打斷了秦白的思緒：“喂，大叔，求你別發呆了行嗎？等給我算好賬之後你再繼續，我馬上要遲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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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睡時被吵醒，秦白本有點不舒服，但是看在女孩是新顧客，不知規矩，本著不知者無罪、顧客是上帝的原則，既然已經被吵醒了，那就不如做筆生意吧！
“押金50，其它的你在本子上登記下。”
秦白將櫃檯上的一個厚筆記本遞給女孩。
“押金，什麼押金？大叔，我是要買下這本書。”女孩一愣，等反應過來時連忙解釋。
對這樣的問題秦白懶得解釋了，指了指櫃檯旁邊牆上，白紙黑字貼在上面，“只借不售”這四個大字總是被新顧客忽視。
“書店怎麼可以不賣書呢？”女孩看見了牆上的字，不懂為什麼書店“只借不售”，但是她還是想買下那本書的，於是商量道，“大叔，你可以加價，這本書我想買下來。”
“不賣！”秦白沒有任何商量的意思，直接回道。
“怎麼可以這樣？我就是因為在學校旁邊的書店裡沒買到這本書才冒著遲到的風險跑到這邊，沒想到居然找到一家只借不售的書店，大叔，你怎麼可以這樣…沒人情味…你知道這本書我等了…多久了麼…你……”
秦白被女孩倒了一肚子苦水，莫名的挨了些抱怨，但是他沒任何不爽，以前也有顧客說他，但還不是在他堅決的態度下敗了下來。
果然，女孩見吐苦水、抱怨、苦情戲都沒什麼用，也就停了下來，最後還是嘗試的問下：“真的不賣？”
“本店規矩，只借不賣！想借，就交了押金，登記下，不想借，也沒商量餘地，可以走了。”
女孩看來很喜歡那本書，最後還是乖乖登記了資訊，交了押金，然後似乎快遲到了，抱起書出了店門就一路小跑消失不見。
不過女孩還沒忘記櫃檯後的秦白，出門的那瞬間，送了他一個白眼，還有一句話飄在書店空氣裡。
“一把年紀還如此鐵石心腸，什麼店老板啊？虧我剛剛還那麼有禮貌喊了那麼多聲大叔……”
最後的話消失在風中，秦白沒聽太清，不過他還是被女孩逗笑了，都十六七歲了，這女孩怎麼還那麼…幼稚！
不再想剛才的女孩，秦白又想到剛才那個問題，自己現在是什麼模樣？
沒了睏意，不必再睡午覺。
翻遍了整個書店，秦白終於找到可以充當鏡子的東西，後院裡的那口養魚的水缸。
水缸裡的水面上倒映著自己的臉，秦白好多年沒有這麼仔細的看自己的臉了。原本光潔的下巴下扎著密密麻麻的鬍鬚，打著卷的頭髮成條狀，遮住了大半邊臉，頭髮下是自己的眼睛、鼻子和眉毛，和以前不一樣了，好像成熟了許些。
“沒想到，都過去這麼久了！”
“有三年了吧，看樣子，沒辜負老媽的期望，過的還不錯那！”
“努力活下去，這樣的意義在哪裡？”
秦白嘴角喃喃道，臉上帶著微笑，眼角有幾點晶瑩的水珠滑過……
耳邊似有一道風聲輕輕吹來，帶著三年前的那句話。
“努力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