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螺鈿星盤(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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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前站著四名身高馬大的軍士,他們一律不帶戍衛部隊士兵的鋼盔,扎著淺色頭巾,拿著德制G-36C步槍,穿著防彈衣蹬著軟塑鋼護膝,面無表情地看著我。

他們胸前有個鐵拳與利劍的圖案標誌,是喬治亞特種部隊。四名隊員的身後,站著個灰溜溜的速射槍,左側面頰一片通紅,神情低落疲乏,對著隊員點點頭,然後我讓他們拽著胳臂拉出了“招待所”。

“牙口要緊,別讓人看扁,最多一頓打!”

刀疤臉盤膝坐在屋子中央,看了我一眼說道,轉過身去。伴隨著身後那道沉重的鐵門關閉,我在他們的押解下,朝著悠長過道另一頭走去,過廊中迴盪著彼此那清脆的皮鞋走步聲。

被帶至盡頭,我這才發現自己正身處一段地下掩體的大門前,紅色禁菸圖示邊,有一段往下爬伸的石階。四名隊員在樓梯前停下,分列在兩旁,示意我自己一個人下去。速射槍剛想隨著跟進,卻讓他們伸手擋下,只得怏怏地站在原地,焦慮地看著我消失在他的視線內。

石階底下是條冗長的過道,用厚實的石塊裝飾板砌成,亮著幾盞綠色的照燈。兩旁若干房間,黑洞洞一片寂靜,唯有盡頭有道氣閥門。圓型玻璃窗口裡,亮著慘白的燈光,這就是我所要去的地方。這一路走來,押解的士兵始終沉默,並不說明要我做什麼,速射槍屢次想張口,但最終都無奈地閉嘴,我不明白這道門的背後究竟有什麼在等待我。

我一步步朝前走去,當走到門下,內裡好似裝了窺孔般發現了我,大門隨著氣壓聲被啟開。裡頭坐了一圈人,約摸八,九個,胸前都掛著功勳略章,我不懂要怎麼看,什麼顏色代表什麼軍種?什麼圖案代表哪種榮譽?一竅不通。不過我懂得識別年份,這些人裡最小的也是十年章,其他大多是二十年章,很明顯,這是一群高階軍官。

在橢圓形桌子的正對面,坐著個白髮蒼蒼的老頭,一雙職業軍人的鷹眼深陷在眉骨下的陰影裡,正嚴肅地打量著我。他的面前,擺著一個熟悉的特製油畫筒,這正是在十小時前,我們一行九人偷摸進軍營官邸內盜取出來的木杖。此刻油畫筒的邊緣正泛著會議吸頂燈的白光,似是嘲笑般地閃爍著。

這個白頭老家夥,如果猜測得沒錯,可能就是木杖的主人,速射槍的導師,弗魯斯上將。我在這種威嚴的氣氛之中,不由自主站挺了身子,但被槍托砸過的腦袋一陣陣犯暈,想伸手去扶邊上的椅子,卻沒抓住,一個趔趄險些跌倒。

十年章離我最近,他一把托住我胳肢窩,讓人站直,並狠狠地瞪了一眼。白頭老家夥對他說了句話,十年章這才扭著我在那張椅子前坐下,然後自己也回到原座。

“你們是什麼人?到這裡來做什麼?”白頭老家夥沉默了許久開口問道,頓時一口標準的英式英文,清晰地跳入我的耳朵,他望著我說道:“不計代價不計得失地潛入首都戍衛營,只是為了這件戰利品,少校Khorisman?”

我不由一驚,沒想到他這麼快就查獲了我的身份,於是正了正身子,答道:“是,一切都是為了它。”

“你要知道,美國軍方現在與我們是盟友關係,你這種行為,將會造成什麼後果?”白頭瞧了瞧木杖,搖了搖頭,無法理解地說道:“為了這麼條毫無價值的木棍,一路偷摸到這裡,沿途擊倒我們五十多名士兵,如果是盜竊軍事資料尚可理解,但僅僅為了這玩意兒……這是非常嚴重的暴行,我可以以間諜罪指控你,衝擊主權國家的核心武力駐地,你的軍人生涯將從此終結,並且開始牢獄生活。”

“這條木杖的價值,在軍人眼中一文不值,但在其他方面,非比尋常難以估量。”我以軍人那種簡略的話語回答道:“我知道後果。”

聽完我的話,一幹高階軍官交頭接耳,相互低語,室內頓時嘈雜起來。

“什麼價值?核心機密?跟我說說。”白頭示意他們停止交談,保持安靜,繼續問道:“這東西擱在我家好些年,從未有人動它腦筋,你們是第一批。”

“你無法以間諜罪起訴我,將軍。”我並不正面回答,迎向他的目光,說:“間諜罪的罪名要成立,是貴國的軍事機密被洩露竊取,而這條木杖,在軍事上沒有任何價值。縱然衝擊了戍衛所本部,但從古至今還未嘗有過間諜為達目的不謀害守衛軍士的前例,並沒有造成任何的重大破壞和影響。我早已被停職,目前是否開除軍籍,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因而你只能以民事盜竊罪來起訴我。”

“Son,喬治亞軍隊在世界上,是一支受人尊敬的武力,衝擊戍衛營不是簡單的盜竊罪,這是對一個主權國家公然的褻瀆,你需要明白這一點。如果盜竊發生在市區,你的說法沒有錯,”白頭笑了笑,讓人開啟掛在牆頭的大電視屏幕,一組我們偷摸進來的畫面,一幀一幀浮現在光屏上,他看了一眼,說道:“你是帶頭的那人,偽裝成裝甲師的軍官,夜闖軍事重地,我完全有理由當場擊斃你們。從你們進入警備區開始,我早已知道會。但不清楚你們究竟打算做什麼,因而,放任你們進來,想看看結果。”

“這怎麼可能……”我雖然早已知道,行蹤預先被人察覺,但整部計劃天衣無縫,在陰溝裡我仔細將所發生的每件事都掐了一遍,實在找不出遺漏部分。我望著他,一臉迷惑。

“甚至更早,在幾天前,我也有備份,”白頭老家夥讓人調出另一組畫面。光屏上出現個俯拍,一組北約士兵從地堡魚貫而入,在幾個步兵師的營地裡走動,躲藏在人群裡的Alex一夥,也都分別被拍攝下來。我甚至還看到刀疤臉在鏡頭的一側,走入建築內,然後人出現在三樓,正拿著Alex的望遠鏡四處打量。白頭有些得意,看著我說道:“怎麼樣?你還有什麼想說的?”

“我就知道,一定是讓不專業的傢伙壞了事,”我惱羞成怒地叫著,垂下了腦袋:“我無話可說,你是怎麼做到,知曉我們具體潛入的準確時間?這一點我想不明白。”

“簡單得很,這就像癌細胞,當體內出現第一個癌細胞,會隨著時間逐步分化出更多的癌細胞!一旦掌握了營地讓人事先觀測過,要判斷此後將會發生什麼,就變得容易推演。”白頭冷笑了幾聲,將臉轉向身邊一個傢伙,說道:“讓上校回答你,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透過白頭身邊制服筆挺的上校神情活躍的介紹,我這才知道,從冒充北約士兵摸進獠牙城起,這位弗魯斯上將就已經調派了不少人手,暗中尾隨,追蹤線索。他隱忍不發照常讓每天巡邏的機車按點到達指定地點加油洗潔,進而派人監視速射槍等人,查出我們所居住的酒店,整宿整宿讓人埋伏在四周,只等目標人離開。在地堡的警衛哨,分發了我們的照片,示意不準打草驚蛇只管放進來,最後在營地內佈下天羅地網,只等我們自己鑽入口袋然後一舉捕獲!

白頭身後的光屏上,出現一組在閉路電視下偷拍的人物照片,除帕頓和負責接應的黑衣人之外,其餘八人全在其中。我一大早所看見的戰略戰術中心上的通緝頭像,僅僅只是一部分而已!

“我目前最興趣的是,就想知道你們為什麼是衝著木棍,它代表什麼意義?”白頭用手支著腦袋,等待我的回答,說道:“如果我真要捕獲你們全部人,這是很容易的事。”

“你不可能預先知道,將軍。我不得不承認,我們徹底失敗了,你比我們棋高一著,而且險些讓你捉弄。”我稍稍穩定了一下情緒,思索道:“如果說當時北約軍事團到營地參觀,這麼多人混雜一片,縱然內裡混著幾個不專業的傢伙,你也實難辨別。人頭濟濟的,想要分辨出具體幾個人,這簡直就是大海撈針。我知道你是心理戰術的高手,可是我們從錄影上不難發現。鏡頭是直接跟著幾個目標人物追蹤拍攝的,很顯然這說明了個問題,你從開頭就已經知道了大約是哪些人,就算不是全部,但起碼幾個為首的,你已經獲知答案。這只能說明,若不是我們中出了內奸,那就是另有人預先提醒了你。”

白頭老家夥臉色略有一變,但依舊瞧著我,沉默不語。

“至於這條木杖的價值,我也不太清楚,正式說起來,應該和人文方面有關,也牽涉到一些人,可能被陷在某個地方,需要靠著它來獲得訊息,”我瞧了瞧木棍,嘆道:“總之,屋子裡仍躺著的那家夥,比我清楚得多。”

“人文方面?這本來就是件文物,”白頭笑道:“它能獲取什麼訊息?對我而言,僅僅是見證某一次大規模掃除地下黑市的紀念品,分文不值!為什麼不能透過其它方式來交涉,拿走它?”

“因為沒有時間了,至多還有兩週,如果再找不出確切的訊息,將導致一些事永遠成謎,和一些人最終死亡。”我望著白頭,回想起速射槍的描述,無奈地說道:“如果交涉有用,當然不會採取極端方式。但是將軍,倘若有一天你家裡出現幾個人,提出要高價收購木杖,你不知他們的底細,會同意讓他們拿走嗎?有人曾形容過你,是一個很難打交道的人。”

四周的那群高階軍官面面相噓,紛紛搖頭表示不解,拿起油畫筒左右打量,瞧不出個所以然。

“你所說的那個描述我的人,我知道是誰,這個臭小子居然勾結外國人來衝擊自己祖國的軍事要塞,”白頭拿起油畫筒,開啟蓋子,取出木杖擺在桌上,從容地笑道:“只要不是俄國人,東西我可以送給任何一個想得到它的人,那臭小子簡直無法無天,並且大錯特錯了!”

“也許吧,”我迷茫地望著他,其實這白頭老家夥所說的,僅僅是放在現時的漂亮話,也可能他真的這麼想,但誰知道他怎麼考慮的?既然已犯下了無法挽回的罪行,唯有任他處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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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你的說法,難道有東西在木棍裡面?”白頭仔細撥弄木杖,不可思議地說道:“這木杖沒有一條接縫,東西怎麼放入裡面?或者你們已經拿走了?”

“我也不知道要怎麼開啟,東西仍在裡頭。”我怏怏地說道,剛打算用眼去透,但被砸開瓢的腦瓜疼痛起來,一時連眼睛都難以睜開。不過我依舊看到內裡除了麻布還有些玻璃體,好像灌著液體,究竟是什麼,我判斷不出。於是我補充道:“但絕對不能故意損壞它,這裡面有東西,在阻止不知道怎麼正確開啟它的人獲取訊息,這種感覺很糟,反正它必須被合理地開啟。”

“少校,請你回答我,你究竟是什麼人?一個從軍僅僅只有四年的人,卻榮升成了陸軍少校軍銜,”白頭本打算弄斷木杖,一聽我說明,停下了手,說道:“而且美軍上層,願意以一些未解封的戰車核心資料共享來換取你,你到底做了什麼?你究竟有什麼價值?”

“有關這個,其實將軍,”我歪著嘴,呲著一口破牙慘笑道:“我也想知道,甚至比起你更加迫切。”

半個小時後,上將結束了對我的“審訊”,我跟隨著早先押解我的特種兵,走出建築,但沒有被送回原處,而是出了走道大門,來到室外。這才發現,我此刻正置身於那位上將官邸的游泳池邊。

那幾個軍士並不說明要去哪裡,只讓跟著走,我被帶著在樹林邊繞了一段土路,來到小徑前。那裡我沒有去過,但曾在百貨公司樓頂上看見,是步兵師的營地駐地。接著我在那條小徑穿到底,來到一棟類似科威特阿勒福岡基地食堂那樣的大建築前,門內出來個校官,手裡端著一個牌牌,讓特種兵填寫,做完這一切之後,我被送到這棟建築二樓的一間屋子裡。然後他們從外鎖了門,我努力用眼去透,發現人並未離去,而是坐在屋子對面的一排沙發上,好像在看報,也好像是抽菸。

總之,我被軟禁起來。

屋裡開著明亮的燈,四周全部都是牆壁,這是一間密室。內裡放著幾張床,淨水器,噴淋,錄影,空調還有小冰箱,幾乎該有的都有了,除了自由。床上躺著一個傢伙,正撫著刮乾淨的下巴,在看電視。見著我回來,對我打了個響指,讓我和他一樣,躺下聊天。

“行啊,這都洗了個澡刮了次鬍子,整一個月下來,我還是頭一次見你這麼乾淨過。”我朝他笑笑,舉起袖口聞了聞那股揮之不去的屎味,走到盥洗室裡,快速扒去這一身滑稽的偽裝,先舒舒服服地在噴淋房裡洗了澡,然後站在水臺鏡前將殘留在臉上的定妝去除,這才穿上擱在一邊乾淨的衣服,走回室內,就著床躺倒。

“他們都問你什麼了?”他摸著臉上的刀疤,好奇地問道。

“問我木杖的事,除此之外還說了些別的。”我回憶著剛才在地下建築裡的對話,搖著頭說道:“他們很好奇我的來歷,想要知道我在軍隊裡的底細,老實說,我根本不知道是怎麼回事。聽那個老家夥提起,美國軍方的人打算用什麼資料共享換取我,我該不會是做夢吧?”

“嘿嘿,行啊,背景很硬嘛,我早上就看出來了,軍營裡來了一些人,不是公司派來的,是其他的一群什麼人,總之不是小角色,沒想到還是美軍高層。”刀疤臉將手枕在腦後,對我眨眼笑道:“怎麼樣,現在信了吧,我就告訴你我們死不了。”

“你見過公司的人沒有?”我回想著這一路過來,除了格軍士兵就是軍官,什麼人都沒瞧見,這會兒他們或許都在這裡,但人跑哪去了?我一頭霧水。

“怎麼可能見過?我們是被拘押的間諜,不槍斃我們已經夠可以了。我是聽Larry說的,他說公司在凌晨就知道我們出事了,好像上層決定下來,要解封什麼東西給這個國家,中午人就到了底比利斯。”他站起身,在屋子裡散步,說道:“反正,我個人覺得,最低限度他們也會把Besson弄出去,你大概也會因為那些政客的緣故離開,而我就不好說了。不過無妨,這裡挺舒適的,我也累了,老胳膊老腿的,早已不再年輕,關就關吧。”

“他們問了你什麼?”我在附近的抽屜裡翻騰,想要找煙,結果什麼都沒有,只得將煙癮憋回去,有一句沒一句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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