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倆請來的郎中查不出來竹葉究竟患了什麼病，只能先用藥穩住她的病情，這點竹程和竹黎並未告訴已經復甦的竹葉。

“小葉，感覺身體好些了沒？”

竹黎將手中的糖人遞到了竹葉面前，竹葉甜甜的一笑，接過糖人，笑著說道：

“好多了，估計再過幾天，我就又能送哥哥去私塾唸書了！”

竹黎同樣面帶笑意的伸出手輕輕的撫了撫妹妹的腦袋，柔聲道：

“你好好休息，過幾天哥帶你去橋底看花燈，吃糖葫蘆。”

竹葉乖巧的點點頭，目送著哥哥走出了房門。

竹葉撒了慌，目的是為了不讓哥哥擔心，其實郎中開的藥對她來說沒有絲毫的作用。不過，她已經下了決心，若是這副藥吃了還不管用，那就告訴父親，換個郎中。

子夜時分，竹葉仍未入睡，今天她的腦袋難得清醒一回，眼前的世界不再是宛如萬物顛倒重新染色那般可怖，一切都恢復了正常。

見門縫處隱約有燈光溢進來，竹葉便披上衣服躡手躡腳的走了出去，一般這個時候的燈都是哥哥在背書時點起來的，此前被打擾到的竹葉總是會出其不意的跳出去嚇竹黎一跳，接著兄妹倆能藉著興致嬉鬧好半天。

算下來，哥哥已經很久沒陪自己玩過了……

竹葉正盤算著以何種方式出現在哥哥面前時，父親的聲音傳進了竹葉的耳朵。

“小黎，幫爹算好沒，總共虧損了多少？”

“……一共五百兩銀子”

“……這件事，不要告訴葉兒，好了，你也去睡吧，明天還要去私塾。”

“爹，我……我可以不用再去私塾了，自從母親走後，家中就您一個人撐著，我──”

“夠了！”

竹程一拍桌子，把躲在暗處的竹葉嚇了一大跳。

“等過了明年的鄉試再說，快去睡！”

儘管竹程的話語緩和了許多，但竹葉還是能聽出父親語氣中的焦慮之氣，此時竹黎的身影已退到了門邊，竹葉這才發覺到──自己不該出現在這裡。

後半夜，竹葉的頭又暈了起來，其間還夾雜著隱隱約約的痛感，即便如此她還是打消了讓父親換郎中的念頭，甚至連眼下這個郎中，她都沒有幾分留意了。

又過了幾天，竹葉能下床走路了，這倒不是那郎中的作用，只是不知道為什么，她頭暈的症狀在一夜間消失了。

竹葉軟磨硬泡的想讓父親將那郎中送回去，竹程本不答應，可還是奈何不了竹葉，最終那郎中留了兩幅藥後便離開了。

背過父親和竹黎，竹葉去集市找到了時下號稱“妙手回春，包治百病”的苗大夫。其實她心裡已經有了預感，只不過是想要一個明確的答案而已。

“小姑娘……你這脈象……”

苗大夫右手把著竹葉的脈，左手捋著花白的鬍鬚，眼睛微閉，面色略有些難看。

“您知道我這是什麼病嗎？”

“不好下定論……姑娘，把你家裡人叫過來吧，我想跟他們聊聊。”

“……您給我說就好，不用麻煩他們的。”

見面前人稱“神醫”的苗大夫有些推諉自己的請求，竹葉心底的那種預感愈發強烈了。

“脈象紊亂，還伴有頭暈厭食嘔吐之症……姑娘，你這病恕我苗某直言，要想醫好須得下血本，這病要慢慢調理，才能理出病灶。”

竹葉僅以微微一笑作為回應。

苗大夫略有些詫異的看著她，他至今未見過得知自己患上疑難雜症這件事後，還能如此坦然的笑出來的姑娘。

“大夫，我要是不醫，還有多少時日……？”

竹葉輕聲問道，但僅是這輕柔的一問，便將苗大夫驚得夠嗆，他很想隱瞞事實，但看著面前這個小姑娘真誠的眼睛，他放棄了，或許實話對她來說更重要。

“按此症狀發展下去最多一月……”

竹葉道了謝便離開了，身後是一聲長長的嘆息。

竹葉躲在橋底哭了起來，以前她傷心的時候總是會到這裡來宣洩，只是以前還有竹黎陪著，哥哥總會在這時候變著方兒的安慰她，可如今，這空曠的橋底僅有她一人。

她從未如此真實的貼近過死亡，即使知道自己離死期還有一個月的時間，河面上的遊船，岸邊的野鴨，橋上熙攘的人群此刻都成了最值得留戀的風景。

可最美麗的風景還停留在家裡……竹葉拿定了主意，自己生命的最後時刻，一定要用來陪伴家人。

─

“哥，你說的，要帶我去吃糖葫蘆！”

正在發呆的竹黎背後突然蹦出來一個身影，是竹葉。

見妹妹又生龍活虎了起來竹黎自然高興，只是他發現妹妹的眼眶紅紅的，像是剛哭過一般。

與妹妹一路的有說有笑讓竹黎忘了過問她是否哭過的事情，當兄妹二人拿著糖葫蘆在橋底的河邊坐下時，竹葉才安靜了下來。

二人沉默不語的望著來往的遊船，任憑帶著魚腥味的風一陣陣的刮過。

“我最喜歡我哥竹黎了！”

竹葉冷不丁的朝著河灘喊出來一句話來，此時她的臉上洋溢著幸福的色彩。

竹黎嬉笑著揉了揉竹葉的腦袋，他只覺得，以往自己那個古靈精怪的妹妹又回來了。

“哥，要是有下輩子，你還願不願意讓我當你妹妹？”

竹葉的仰起的小臉突然望向了竹黎，愣了片刻，竹黎微笑著回道：

“傻妹妹，這輩子都才剛開始不久，怎麼這麼快就想到下輩子去了？”

“你說嘛。”

竹葉半帶撒嬌的推搡著竹黎，竹黎只能連聲答應。

“要是真有輪迴轉世，只要葉兒不嫌棄，我巴不得生生世世做你哥哥呢。”

又是一陣風。

“怎麼了葉兒，你好像哭了……？”

“沒什麼……風把沙子吹眼睛裡了，哥，我能靠著你肩膀睡一會兒嗎？葉兒有些困了。”

不需要多餘的言語，竹黎將右肩支給了竹葉。

太陽緩緩的落山了，竹葉就這麼靜靜的倚著竹黎的肩膀，一直……一直的睡了下去。

─

“爹，爹！小葉……小葉她……”

竹黎衝進了房門，竹葉安靜的躺在他的懷裡，看樣子，已經沒了聲息……

竹葉渾身溼噠噠的，彷彿剛從水中撈起來一般，的確，她的確剛被竹黎從河中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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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兒她怎麼了？！”

竹程衝到竹黎身邊，近乎咆哮的說道。

自從那次和竹黎在橋底玩過之後，竹葉便常去那裡待著，只是這回不知怎麼……她失足落入了水中。

父子前去問郎中，郎中僅看面色便肯定：

“不肖救了……回天乏術，節哀……”

竹葉面色蒼白，她在最後一次發病時選擇了避開親人但又與親人息息相關的地方……那個橋底，那條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