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蕭先生告假離開了書院。叱小瑜悄悄跟著他出了城，破舊的馬車搖搖晃晃行了大半天，來到一座叫“洗馬莊”的小鎮。據說古時這裡是京城兵馬行徑的一座驛站，因為有一條山上流下來的清澈溪河，專供兵馬補充糧草所用。後來一些商販也聚集於此，人越來越多之後，就將這座驛站演化成了一個小鎮。

蕭先生的家就住在這裡。聽他說，他們祖上是太祖皇帝時期的一個都尉，老了退役之後，因為在京城軍統內有一些關係，就在這座鎮上開了一家小酒館，還算生意紅火。只是後來家道中落，家中子嗣也一代不如一代，丟了酒館的家業。還好到了蕭先生這一輩，正好趕上先皇推崇的文治天下，便去了書院讀書，十年之後一舉龍門，給蕭先生考取了進士，並得到廟堂蔡丞相的推舉，謀得了御史一職。

可惜他這個御史卻沒有當上幾年，就被親自推舉他的蔡丞相給參了一本，丟了管帽。其中緣由也與當年磐石縣的滅門案以及蕭先生本人的秉性有關。

蕭先生的家中有兩個兒子，都已經結婚生子。正如他所說，他小兒子的年紀都比叱小瑜要大上幾歲。兄弟兩人在洗馬莊合開著一家小酒館，幹著不溫不火的活計，也算重拾祖業了。

看著三代同堂的蕭先生一家，叱小瑜默默離去了。他返回了京城，找到了一個人。

歐陽德的住處並不在城裡朝廷官員們住宅聚集的主幹官道上，也不在那座大名鼎鼎的歐陽府邸內。

城西偏僻小巷邊的一所民居內。看到叱小瑜到來的時候，歐陽德幾乎就要拔劍而起。後來才得知叱小瑜並不是來找他比武的，而是想請他幫忙。

兩人坐在院子裡的石凳上，十一月的寒天裡也不覺得冷。

叱小瑜將大致的情況說明了一下，歐陽德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關鍵：“你的意思是，當年那件案子除了‘索命門’以外，幕後還有主使？蕭先生應該知道幕後的主使是誰，但他又頗有顧慮……這也確實有些難為他了。”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幕後主使的勢力非同尋常。”叱小瑜一臉凝重：“甚至當年蕭先生被卸去御史一職，都不是偶然。”

“噝——”歐陽德皺起眉：“這樣看來，也難怪他那樣謹慎了。所以你是想讓我去保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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叱小瑜搖了搖頭：“蕭老先生我會一直跟著他，並暗中保護他。我想請你幫忙照看一下他的家裡人，以防被人暗算威脅。”

歐陽德低頭想了想：“也好，我正好在京城和周邊有不少朋友。可以知會他們一聲，幫忙照看。一旦有什麼意外也好出手幫忙和通知你我。”

“嗯，雖然這麼多年以來他家裡人都沒出什麼意外，我還是不想冒這個風險。”叱小瑜輕嘆了口氣，畢竟這一切都是因自己而起。讓原本已經可以遺享天倫的蕭老先生捲進了這場風波。

“你上次讓我查的那個人，我查到了。”歐陽德抿了口茶：“那人名叫趙銀，江湖人稱‘鬼書生’。此人神出鬼沒，江湖中關於他的資訊十分有限。只知道他應該和那個秘密組織‘索命門’有關。應該也是幹一些殺人賣命的勾當。”

“如果有他的行蹤，還請告訴我。”叱小瑜目光寒冷：“雖然沒有確切的證據，但他的嫌疑很大。”

歐陽德點了點頭，其實他還有兩件事沒有告訴叱小瑜。

第一件就是那個叫趙銀的年輕人，之所以叫“鬼書生”，是因為他不但行蹤鬼魅，行事和武功更是陰冷狠辣。曾經有一位京城裡的拳法宗師與他比武，卻被他用一種陰冷至極的武功給廢了雙手雙腳，到現在還癱瘓在床生不如死。

還有一件就是關於他的哥哥歐陽文，他曾不止一次見到自己的兩個哥哥歐陽文和歐陽武兩人與這個叫趙銀的人坐在一起商討事情。雖然大多時候都是在隱秘的夜晚和不起眼的偏堂內，卻還是沒有逃過他的目光。

這樣一個神出鬼沒，在江湖上沒有什麼好名聲的傢伙，竟然與自己在朝中當官的兩位哥哥有著往來。讓歐陽德一時間有些想不通，也隱隱中有著一種不太好的感覺。

“大恩不言謝。”叱小瑜抱拳行禮：“等我得報大仇，再來重謝歐陽兄。”

“慚愧。”歐陽德擺擺手：“我只是盡人事而已。到時候只求能在切磋一次，試試我前段時間以來新的感悟和所學。”

見叱小瑜告辭離去，歐陽德突然叫住了他：“叱兄有沒有想過，如果真的知道了幕後兇手，卻……不能或者說以叱兄的能力不能手刃兇手的話，該怎麼辦？畢竟人力終歸有限，很多事情都不是人力可為的。”

這已經是叱小瑜來到京城之後第二次聽到這樣的話，第一次是在蕭先生那裡，第二次是在歐陽德這裡。這二人也有許多共同的地方，他們兩人都在幫助自己，兩人也都有所隱瞞。

叱小瑜雖然年齡不大，閱歷可不淺，尤其是在看人方面。蕭先生和歐陽德二人無疑都是好人，而且在某些方面來說都是已經超出了尋常人太多的好人。他們之所以對自己說這樣的話，叱小瑜能夠理解。因為他們已經知道或者說大致猜測出了他將要面對的是什麼。由此也可以想象，當年那件案子背後的勢力恐怕超乎尋常，已經不是一般人能夠對抗的。

只是這麼多年他都熬過來了，從師傅那裡習武開始，到後來在各處查詢線索，他都從來沒有想過什麼可為不可為，也沒有其他太多的想法。這麼多年來心中只有兩個字：報仇。

叱小瑜沒有說什麼，再次草歐陽德抱拳後，縱身躍過了院牆。

他要儘快趕回蕭先生那邊去，既然他自己說了要保護好蕭先生的安危，不管於情於理，他都要說到做到。

當叱小瑜來到書院門口，就見到許多衙差聚集在院子裡。平時負責守衛大門的幾個護衛叱小瑜都認識，很顯然這些人是來自最近的衙門。叱小瑜本能地感覺到一絲不妙，急忙衝進書院。

門口的守衛下意識想要阻攔，卻只覺得眼前一花，叱小瑜的人就從眼前消失不見了。

院內的衙差們也發覺有人衝進來，一邊呼叫著一邊上前阻攔，也都只覺得人影一閃，那人就從身前一晃進了西邊的內院裡。

當叱小瑜來到蕭先生的小院，果然在這裡也聚集著官差。屋子的門開著，上次一起喝茶的矮木桌，一個熟悉的清瘦身影撲倒在上面。桌邊還滴落著尚未乾涸的血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