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百花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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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江東去,淘盡多少英雄舊夢,明月不語,閱盡多少世間繁華;有道是眼見他起高樓,眼見他宴賓客,眼見他樓塌了;舊時堂前鶯肥燕瘦,現如今也不過是一堆土饅頭;硝煙萬里不及薄酒一杯,春風幾度,哪及得小楫輕舟;白髮翁媼喜相逢,多少痴情舊夢,都付輕語笑談中。

話說在1840年之前的一百多年間,廣州口岸有這麼一群商人,他們專與洋人貿易,兼有外交任務,他們富甲海內,榮耀一時,創造了一個個財富神話,卻漸漸被人遺忘在了歷史的角落,他們便是廣東行商,或總稱為廣東十三行。

而故事就是從乾隆四十五年七月的一個傍晚,發生在十三行廣場的一場糾紛說起。

“阿浩,阿浩,快來看,這馬車真氣派!”散學回家的伍秉鈞照例拐到十三行廣場上瞧熱鬧,剛過同文街口,就被而益行門口停著的那輛四駕馬車吸引了。

馬高大肥壯,毛色純白,系在栓馬石上動也不動,很明顯不是凡種;馬車造型奇特卻又很精美,一看就是番佬們跨洋帶來的西洋物件。

“黃金雕花不說,車門上還鑲著西洋玻璃,這可是稀罕玩意,肯定是今年的最新款了。”伍秉鈞湊到馬車近前仔細看著,很眼饞的嘟囔。

“哥,上次你借李九的錢買鴿子,月息三分利滾利,這幾個月下來已經累積到二兩銀子了。”吊在伍秉鈞身後幾步遠的一個細眉大眼瓜子臉的小男孩愁眉苦臉的數著手指頭,“你還有心思看什麼馬車?又借高利貸的事要是被咱爹知道了你的屁股肯定是要開花了。”

“不看馬車就能有銀子還債?”伍秉鈞正好奇的透過玻璃窗打量馬車裡面的佈置,頭也不回的笑道,“鴿子都養熟了,說啥我都不會賣的,左右都是捱揍,還不讓我過過眼癮?”

“爛仔,你個死撲街的爛仔,幹什麼呢,快把你的爛手拿開。”馬車伕去門房拿了點東西,一回頭正看到伍秉鈞怕扒在馬車上亂瞧,頓時破口大罵著跑了出來。

“你兇什麼兇。”伍秉鈞嚇了一跳,後退了幾步大喊道,“我不過是看看,你這麼兇幹什麼。”

“看看?這也是你這種爛仔能看的?這車你家祖宗八輩都買不起。”馬車伕急跑到伍秉鈞扒的地方仔細看了看,又拽起袖口哈了口氣小心擦了擦,見確實沒什麼損傷,才回過頭指著伍秉鈞的鼻子喝罵道,“你個窮酸的爛仔,劃破一點就讓你家賠的當褲子。”

“你、你、你。”伍秉鈞氣的臉通紅,“你莫欺少年窮。”

“莫欺少年窮?”馬車伕眼一翻還要罵,忽然看到商行門廳裡一群大漢簇擁著一個矮胖子呼呼隆隆的走了出來,頓時像是被狗攆了的兔子,竄過去幾下解開了栓馬的綱繩坐到駕駛位上,挺胸抬頭目不斜視,很像他面前那四匹聽話的牲口。

伍秉鈞還想理論幾句,那群大漢已經湧了出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幾個人一使勁就把他撞了出去,等矮胖子坐上車後,跟在馬車後面一溜小跑的走了。

“哥,你沒事吧?”阿浩有點慌。

“沒事。”伍秉鈞在阿浩的攙扶下坐了起來,一拳砸在了青石路面上,“哼,一群狗眼看人低的玩意。”

住的雜居區離十三行廣場並不是很近,到家時天已經暗了,嫋嫋炊煙凝成一團白霧在巷間飄蕩,飯菜的香氣刺激著餓癟了的臟腑發出陣陣‘咕嚕嚕’的響聲。

“阿鈞、阿浩,回來啦,沒吃飯吧,來,嚐嚐?”鄰居大叔坐在自家門口端著一大海碗蘿蔔乾鹹菜白飯正往嘴裡扒拉,見伍秉鈞兄弟來了,笑著舉起筷子讓了讓。

“您吃著,您吃著,家裡備好了。”伍秉鈞翹起嘴角,扯出很真誠的笑容,學著老爹的話客氣著。

“今晚你家裡好像沒動火,聽你嬸子說好像是出了點事……”鄰居大叔拿筷子撓了撓頭,遮遮掩掩的說道,“算了,你們就當什麼都沒聽見,快點回家吧,這個天蘿蔔鹹菜放久了也不好吃。”

伍秉鈞拉著阿浩面無表情的盯著這位說話憋一半的大叔看了好一會兒,看的大叔鼻尖上冒了汗才轉身回家。

剛進家門,就聽到了低低的抽噎聲和七嘴八舌的勸解聲。

“娘,我回來了。”伍秉鈞眉頭一皺大喊了一聲。

“是阿鈞回來啦,呀,阿浩又長高了,真是好孩子,他嬸子,那我們先回家啦,家裡老小還等著開飯呢,自己也想開點,又不是什麼大事,男人嗎,都那樣。”伍秉鈞話音還沒落地,幾個大媽嘰嘰喳喳的在屋裡走了出來,有人順手摸了阿浩一把,沒等兄弟倆反應過來,人就沒影了。

“娘,出什麼事了?”伍秉鈞使勁揉了揉臉,邁步進屋道,“我爹呢,怎麼沒見他人呢?”

“嗚嗚嗚嗚……”伍秉鈞娘提到痛心事哭的更傷心,“你爹……你爹逛妓院找狐狸精去了……嗚嗚嗚我不活了……”

“我爹去嫖妓了,誰說的?”伍秉鈞眉毛立刻豎了起來。

“什麼,爹竟然敢去妓院!”阿浩跟娘同仇敵愾,瞪圓了眼伸手把凳子抄了起來。

“別急,別急。”伍秉鈞頭大了好幾圈,“先把事情搞清楚,是誰看到爹去妓院的,我可不信他會敲鑼打鼓的去那種地方。”

“是你吳嬸說的,她去百花樓送胭脂水粉,正好撞見你爹。”伍秉鈞娘哽咽的答道,“然後咱們這一片的街坊就都知道你爹去妓院找狐狸精了,嗚嗚嗚……”

“這個八婆……”伍秉鈞氣的牙癢癢。

“這事就別讓大哥知道了,他正忙著準備趕考,”他閉上眼認真想了一下,“我帶著阿浩去百花樓,看看爹是不是真在那裡”。

“兒子,你們可無論如何也得把你爹帶回來啊。”伍秉鈞娘看著兩個氣勢洶洶向外走的兒子的背影,滿是期待的喊道。

伍秉鈞也沒回頭,舉起手擺了擺,意思知道了。

“哥,咱就這樣去嗎?”快出雜居區的時候,阿浩看了看還在手裡拎著的板凳,有點不確定的問道。

“當然不是,你這麼去相當於找捱揍,走,跟我去大本營換裝備。”伍秉鈞瞥了弟弟一眼,笑了。

所謂大本營是出了雜居區不遠的一大片雜草叢生的破舊祠堂,這本是幾十年前一個行商發達時修來祭祖的,只不過後來行商犯事破了產,子孫四散,這祠堂年久失修也就荒廢了,近年來雨水多,房屋坍塌的厲害,不能住人,就成了伍秉鈞他們幾個半大孩子活動的地方,很多家裡不讓的東西都藏在了這裡。

伍秉鈞兄弟進去不大一會兒,祠堂裡就走出來兩位手挽竹籃,上穿淺藍色圓領短衫,下著淡雅月華裙的年輕姑娘。

“哥,你什麼時候弄的這些衣裳,我怎麼不知道?”兩頰上塗著腮紅,小辮展開梳成了兩個髮髻的阿浩很扭捏的拽了拽裙子。

“你不知道的還多著呢。”伍秉鈞整了整胸口墊的倆木瓜,哼了一口氣說道,“再檢查一下你的裝備,該帶的一樣也別落下,今天晚上說不定我們要大鬧一場。”

“嗯,連大蜈蚣也帶上了。”阿浩拍了拍臀部被月華裙蓋住的百寶囊,小臉凝重的說道。

百花樓是廣州城西郊最大的青樓,說是樓,其實是掩映在假山曲水綠蔭間的一大片庭院,亭臺樓榭無一不備,名花異草奇石無一不全,邁步其中則絲竹箜鉉之聲不絕於耳,竟如文人墨客的雅園一般,此時夜已盡至,各式的描畫燈籠懸掛在水榭、青枝上,燭光朦朧,又添了幾分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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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裝的伍秉鈞兄弟挎著竹籃,裡面鋪了一層路邊採來的野花,低著頭小心翼翼的走著,時不時抬眼偷偷打量著四周亮著燈光充滿了歡聲笑語的二層小木樓。

有龜奴在旁邊走過,只是簡單打量了幾眼並沒有過問便匆匆離去。

“裝的像點,接下來咱們挨個進去找找。”伍秉鈞見沒了危險,長出了一口氣輕聲說道。

“嗯。”阿浩翹著蘭花指擺了個弱柳扶風的嫵媚腰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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