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宗師敗了？！

眾人忽然明白了為何從未聽過。洪武唯一的天地之上敗於人手，這的確不適合公開宣揚，但奇怪的是賀蘭一方也沒有提起，即便是暗中較量，這樣的大事怎會無人知曉？

老醉面無表情道：“他倆在兩界山上見面，約定今後天地之上不能參與山河局爭鬥。談話間他看出嶽松巖初入聖境，氣息不穩，於是果斷出手想要把他除去。兩人就這麼打了一場。”

費九關釋然，武神這一下形同偷襲，勝之不那麼光彩。賀蘭武者鬥戰崇尚公平，怪不得對此事緘口不言。

“嶽松巖雖敗，但保住了一命，順利回到南都。他也不好受，嶽松巖的落神槍將他重傷。我們本以為他會修養幾年，可是沒想到沒過去多久，我們就收到了他的信。”

費九關敏銳道：“你們？”

老醉看了看他，“你不是知道我是誰嗎？”

費九關點點頭，小心道：“你三山仁舍掌舍，魔刀楊心！”

“對，我是楊心。”老醉眸光暗沉，“當年我們還有一個名字，叫做蕩雲七子。”

“你是蕩雲七子之一？！”

費九關驚愕不已，關浮沉也張大了嘴巴，愣愣說不出話來。柯一塵一拍桌子站了起來，拿手點指老醉，亦或說楊心，憤慨道：“你就是馳名天下的三山七大懦夫之一？”

她說完這話立即就後悔了。憑自己的本事，恐怕楊心連多看一眼都不用，拿餘光瞥一下說不定都能讓自己爆體身亡。

想到此處她不禁惶恐，急忙捂住頭臉，支吾道：“呃，我不是那個意思，這個......久聞大名，久聞大名！”

三山蕩雲七子的確是聞名天下。不過卻是惡名遠播，世人飽受唾罵。六老殞命之後，三山四舍由後輩蕩雲七子執掌，第二場山河局開始在即，蕩雲七子卻突然封山，宣告兩不相幫。

當時這七人均是洪武頂尖高手，嶽宗師破境後，他們就是洪武山河局最大的倚仗，失去他們相助，第二場山河局火帥李秋年臨危受命，與周蠻、孟凡真等人攜手抗敵，最終難敵古不平等賀蘭群雄，力竭落敗。

這件事表面上是洪武山河局失利，而後面造成的影響才是真正的巨大。失去了三山武學傳承，洪武武道幾乎斷絕，導致洪武一蹶不振，愈發勢頹。

楊心瞥了她一眼，“世人不解我們會為要封山。因為武神找上了我們，給了我們一個機會。”

“什麼機會？”

“殺他的機會。”

楊心忽然伸手一攝，床上的酒罈自動飛入他手中。他拍開封泥，仰頸灌了一口，順勢遞入十九爺懷中。十九爺驚訝地看了看他，接過來如巨鯨吸水，把壇內酒水一飲而盡。

楊心一抹嘴，臉上不見酒醉之色，依然冷靜淡漠，只是語速快了許多，“他告訴我們，現在他已重傷。要殺他，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他有一個賭約，願意孤身與我們七人一戰。若是勝過我們，就需答應他的條件。”

“條件？”柯一塵秀眉微顰，眸子轉了轉，瞬間恍然，破口道，“愚蠢！”

說罷她仍覺不解恨，連珠似地怒斥道，“愚不可及！武神如此怕死的一個人，敢孤身上門，擺明了就是有把握收拾你們！你們也敢答應？豬那麼笨，也沒見笨死一頭！什麼蕩雲七子！七個蠢貨！真真是連豬都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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費九關沉著臉，他也明白了三山封山的緣由，深感遺憾。因此破天荒的沒有阻攔義弟。

觀蓮聽不下去了，小聲嘟囔道：“你說話當心點。”

柯一塵鳳眼橫斜，她身為洪武皇室，對三山的行為比任何人都要憤慨。眸中殺氣森然，嚇得觀蓮一撇嘴，不敢吱聲了。

楊心無聲地笑了笑，苦澀道：“我們當然知道這是個圈套。但當時我們商議，覺得趁他重傷，有把握將他除去。”

“那是天地之上！就是天地，就是規則本身。這是你自己說的！你們有什麼後招能對付天地規則不成？”柯一塵簡直覺得眼前人愚蠢到讓自己窒息，恨不得扭頭就走，去呼吸兩口新鮮空氣。

楊心表現的很剋制，好像習慣了柯一塵這種風格的言辭，並不帶一絲波瀾，眼望燭火，幽幽道：“因為三山真的有反制聖境的手段。”

屋內陡然安靜下來，眾人瞠目結舌，只覺得他說話起伏跌宕，讓人猝不及防。

柯一塵愣怔半晌，氣急敗壞道：“既然有，你們為何不早些用上？”

“我先前說‘當時沒有’，這不是空話。武神入世之時，三山確實無法制他。但既知他是天地之上，三山弟子身為洪武武學源頭，自然殫精竭慮尋找對應之策。所以後來便有了。那就是我。”

“哈！對！是你！”

十九爺忽然冷笑起來，掃視在座的年輕人，大聲道：“你們可知為什麼武神被稱為讓天下一刀？”

關浮沉對刀法浸淫最深，沉吟道：“是說武神之強，可讓天下人一刀？”

“不是！”十九爺笑容中帶著慍怒，“什麼讓天下武者一刀。全是屁話！讓天下一刀，指的是他能讓這位三山四舍魁首，魔刀楊心一刀。魔刀所向無敵，他能讓這位一刀，就是比這世間的頂峰還要高出一刀！”

他瞪著眼，幾乎目眥欲裂，緊緊盯著楊心，咬牙切齒道：“魔刀！這就是三山對抗天地之上的手段！告訴他們，你又如何做的！”

楊心低頭道：“魔刀傳自三山祖師，只有三式刀法，要求極為嚴苛，從古至今練成者渺渺。一旦練成，此一生只能使用一次，每一式刀法斬出去已不是個人修為，而是引動整個天地的無上威能斃敵。師父那一代無人修得，到了我這一代才終於學會。正因為有魔刀，我們才有底氣與他一拼。”

他驀然心悸，攝來一罈酒，又狂飲一口，“當時我們七人雖然年紀不大，但均是天地境修為。連我在內有四人已臻至天地境巔峰，只差半步便可破境。那一戰只持續了半日，我們七人其上，還是敵他不過，三位天地境巔峰的同門被他當場格殺。我殺紅了眼，什麼也不再管，出了一式魔刀。可是......”

他眼眸驟空，緩緩道：“他什麼都沒做，不閃，不避，正面接下了。”

隨著他的話語，眾人的心好像攸然慢了半拍。

原來這便是讓天下一刀！

屋中年輕人們屏息凝神，靜靜傾聽他的敘述。

“於是我出了第二刀。這刀比第一式更強，甚至強過當時的嶽松巖，威力超出了我的想象。一刀斬出去，身為出刀者，我幾乎無法呼吸，從三山到齊雲山，連綿千里，人們仰頭皆可看到天空上那道撕開天幕的裂痕。好像天裂成了兩半，青天白日下，舉目便能看到天外星河。哪怕現在回憶，都可感覺到那一刀的犀利。”

眾人默默想象那魔刀一擊的威力，斬破千里，撕裂天穹。他們想不出到底有什麼手段能夠抵擋。

但沒人問結果。因為結果已經註定。武神現在的確是死了，死於壽終正寢，這意味著當時他仍然接下了楊心的刀。

費九關忍不住問，“武神真的那麼強？魔刀三式齊出都沒能敗他？”

“沒有第三刀了。”

楊心頹然癱坐，臉上大汗淋漓，表情極為痛苦，“第二刀之下，他已經重傷。我明白第三刀一定能殺他，我想出最後一刀，但已沒有力氣舉刀了。我就那麼跪在他面前，刀在地上，我連手指都沒法抬起。”

他窸窸窣窣地伸手，在自己的鼻子上、咽喉上摸索，“空氣是燙的。每吸一口氣，我的喉嚨，我的心肺都在燒。我說不出話，仰著頭，眼前能看到的除了那片天外星河，就只有他的臉。他在看我，他還在笑，告訴我他贏了，說出了兩個條件。”

他深吸了口氣，情緒慢慢平復，又用那種漠然的語調說道：“第一，三山從此封山，門人弟子不破天地境，不得下山一步；第二，只要山河局存在一日，三山弟子就不得相助洪武，反之，賀蘭亦不會對三山出手。”

十九爺臉色鐵青，額上青筋凸起。雙拳捏緊，恨不得上去揍他兩拳，怒罵道：“廢物！”

楊心默默看著他，“我是廢物。因為我沒能斬出最後一刀，才有了現如今的結果。羅師兄、魏師姐、何師兄他們都白死了。我卻還活著，想死都死不了。”

柯一塵突然不解道：“等等。武神為什麼沒有直接殺你們？為什麼要立下這種條件？他憑什麼信你們能遵守諾言？”

“就憑我們是三山的人！”

不待楊心回答，十九爺已轉過頭，虎目中彷彿有火在燒，

“珈藍洞遵守了諾言。世世代代，只有天地之上才會入世。為了這個誓言，他們隱世數百年，他想讓我們也嚐嚐這種滋味。既然珈藍能守諾，三山自然也能！言而有信，這是默契，也是尊嚴！”

茶小鈿吃了一驚，“老東西！你也是？”

“不錯！”

十九爺悲憤道：“蕩雲七子苟活下來四個，其中就有老子。三山四舍，仁義禮智，老子是義舍執掌，楊無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