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瓦辣山上豔陽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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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心娥一直關心苦命的妹妹,她掌握家庭的經濟大權之後就不讓妹妹去電子廠上班了。叫她回來幫忙做家務,等她攢夠了錢,她會幫她拆了老宅建出租屋,到那時她就可以跟苦逼的日子說再見了。李心妮依姐姐的話,第二天就辭去了電子廠的工作。

李心妮的老宅空了一段時間後租給別人,但常常遭人退租,攢不了幾個錢。租戶反映屋裡鬧鬼,午夜裡會聽到有人在說話和哭泣,太瘮人了。

老屋成為凶宅的事讓李心妮頭疼不已。現在有姐姐為自己撐腰,她隱約看到了一縷陽光正在穿透陰霾的天空,灑落在自己的身上,讓搖擺的生活散發出金色的暖光。

在姐姐家裡,李心妮努力操持家務,照顧好姐夫。天氣晴好,她會抽空去看望養子。養子安葬在瓦辣山上的公墓裡,每次去那裡她都帶上幾斤龍眼--養子生前最喜歡吃龍眼。她坐在墓碑前,一邊剝龍眼皮,一邊自言自語地跟養子說話。

一顆龍眼就是一段母子幸福在一起的回憶,一顆龍眼就是一份晶瑩透剔、甘之若飴的愛。她把剝下來的果肉壘成一座小山,把剝下來的果仁排成養子的名字,一直剝到最後一顆才依依不捨地離去。

想當年,李心妮婚後第四年才知道丈夫沒有生育能力。夫妻倆迫切想要孩子,所以到處求醫問藥--不論中醫還是西醫,不管是大醫院還是小門診,不管是民間偏方還是宮廷秘藥,他們都試過。治了五年,花了很多錢,但王友六的病還是不見好轉,他失去了耐心,不再求治。結婚後的第12年,他們從孤兒院抱回一個兩個月大的男嬰,取名王海童。

孩子的到來給王家帶來很多歡樂和希望。孩子長得聰明伶俐、清秀可人,俏皮的睫毛又黑又長,水靈靈的大眼睛會說話,不到十個月就會走路,喊媽媽爸爸。

養子三歲上幼兒園,五歲上小學,他的學習成績一直名列前茅。他在六歲的時候知道自己不是親生的。因為有一天,他的親生父母突然出見在他的面前。生父母之前和養父母之前照過面,商量認親的事--王友六還收了人家一個大紅包。養父母最後表態,這事得看孩子願不願意,他們可以安排時間見面。

那是一個星期六的中午,三仙村的家裡,生父母和王海童相見了,但孩子認生,對他們說,你們生下我卻不養我,我不怪你們,但是,我知道你們是生我的爸爸媽媽就夠了,我的愛只分給最親的媽媽爸爸,不想再給任何人了,因為我不想讓他們傷心。

他的生父說,你多一個爸爸和媽媽,擁有更多的愛,不是更好嗎?王海童說,我感覺不到你們的愛,不需要你們的愛,求你們別來找我了。

生母流著淚說,孩子,沒關係的,時間久了你就會感覺到我們對你有多愛。七年來我們天天想你,想你過得好不好,快樂不快樂。當年我們沒有工作,養不起你,狠心把你丟在孤兒院,真是迫不得已。現在生活好了,我們想彌補過去犯下的錯,我們對不住你,讓你受苦了;你是乖孩子,請你原諒我們吧。

王海童不為所動,突然高聲叫道,你們不說這些亂七八糟的話我還不恨你們,現在我恨你們,非常地恨你們,我不想見你們,你們快走吧,要不然我會對天發誓,我永遠恨你們!永遠恨你們!

聽孩子說出這麼絕情的話,生父母臉色煞白、羞愧難當。他們無言以對,灰溜溜地走了。

可愛的養子死了兩年,李心妮漸漸從悲痛中恢復過來。當初她是多麼愛這個養子,他喜歡變型金剛她儘可能的給他買。養子很體貼李心妮,他知道養父好賭,家裡的錢都讓他輸光了,她辛辛苦苦攢的錢得養家,平時沒剩多少,所以孩子很少問李心妮拿錢買玩具。

養子寥寥無幾的玩具大多是李心妮悄悄買給他的。李心妮懂得養子的心思,愧疚萬分。她每天加班加點在包裝流水線上工作十二個小時以上,原本以為可以給養子一個快樂幸福的童年,然而蒼天弄人,只吝嗇地讓他遇見幾個美好季節的鳳凰花開,以及一份帶刺的愛,令人痛惜。

老宅鬧鬼的事一直困擾著李心妮,她覺得那些所謂的鬼怪只不過是租戶為了減租或者免租挖掘出來的正當藉口和擋箭牌。

公婆和養子死後,她獨自在那裡住了兩個月,沒發現什麼異常情況。之所以離開不是因為害怕,而是觸景傷情。她倒是想見鬼,只可惜從未偶遇。

對於妖魔鬼怪,她有一套自己的看法。她認為如果有鬼,也是親人的魂魄,沒什麼可怕的。她肯定他們不會害她,因為她生前對他們很好,他們對她也是十分喜愛,他們沒有理由嚇唬她,害她。他們只不過換一種活人臆想的——過分誇大和醜化——自己嚇唬自己的可怕形象、方式、方法留連在陽間,陪伴親人。

九月的一天下午,李心妮接到一個人的電話,說想租房子。李心妮隨後來到三仙村水街的三花酒店前,老遠看見到一個魁梧的身影站在一頭腳踩火球的石獅旁。

近前,她抬頭看到男人稜角分明的方臉上透著一種病態的紅潤,他留著小鬍子,齊肩長髮左半頭泛白右半頭泛黑;透過無框眼鏡多看一眼,發現他的左眼似乎比右眼大一點點。

李心妮領著他拐進一條小巷,四分鐘後來到一棟帶有前院的兩層小樓前。樓房的外牆未做防水處理,裸露的紅磚流露著久經風霜的黯然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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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了小院,看見兩株掛果的木菠蘿屹立在庭院的西南和西北面的院牆邊上。李心妮帶男子參觀一樓的客廳,臥室,衛生間和廚房。李心妮介紹說,這棟樓的西北面是三仙湖,名副其實地湖景房,從樓上可以看到美麗的湖光山色和落日;每層都是兩房一廳一廚一衛;客廳45㎡,臥室15㎡,房高3.5m,非常寬敞,特別適合居處。

男人只是點頭,默不做聲。樓的南面有樓梯間,從那裡走上二樓,在二樓的走廊上,李心妮引領租客觀看黃昏下的湖景。男人突然問道:

“聽說這裡鬧過鬼,真的嗎?”

“鬧鬼,誰見過鬼?你信嗎?”

“只是問問,我不迷信。”

“心中有魔就是鬼,心中無魔便無鬼。你敢租嗎?”

“你說得對,心中無魔便無鬼。沒什麼敢不敢的,有鬼更好,那樣我就沒那麼悶了。”

談好租金,李心妮把房子租給了這個紅臉男人。

李心妮登記租客一些基本情況,得知這個男人四十八歲,外地人,姓安名九,是個雲遊四方的風水師,此次來到煙鼓市,準備在這裡長住,開展相墓相宅擇日等業務工作。

第二天早上,李心妮來到老宅,把一串鑰匙交給先她而至的風水師。風水師開來一輛灰色的本田車,車有些年頭了,褪色的車身噴著太極八卦圖,注有電話號碼。風水師的先帶來的行李不多,就一個棕色的皮箱和一個鳥籠。

把行李搬進院子,風水師把鳥籠掛在西北面一根低垂的木菠蘿枝椏上,然後掀開鳥籠的布罩,放出一隻拳頭大的黑鸚鵡。那鸚鵡拍打著翅膀衝上天空,在房子周圍盤旋了兩圈,最後叫著落在掛鳥籠的那根樹枝上。

李心妮心奇走上前,那鸚鵡不害怵,看著李心妮說,老闆你好。李心妮想回話,突然覺得這個聲音又怪又陌生,像一個少年的話音,絕非租戶的口音。

這聲音從那裡來呢,身邊也沒其他人,迷惑之際,“老闆你好”的聲音又響起。李心妮蹊蹺地東張西望。

我家鸚鵡師兄向你問好呢,旁邊的租客指著鸚鵡對李心妮說。李心妮這時才回過神來說,你好鸚鵡,你好鸚鵡。鸚鵡說,我有名字,請叫我小白。李心妮更是詫異,你那麼黑,應該叫小黑,為什麼叫小白呢?鸚鵡說,我一直認為白是黑的別名,我喜歡別人叫我別名,就這麼簡單。

李心妮沒見過這麼聰明的鸚鵡,覺得這個租客非等閒之輩。她忽然想起剛才安先生叫它鸚鵡師兄,覺得不可思議,對鸚鵡說,安先生叫你師兄,你應該叫他師弟,你們這種關係太奇怪了?鸚鵡說,我跟師傅學藝36年,師弟也跟師傅學藝36年,雖然他的年齡比我大那麼一點點,身材也比我大那麼一點點,但是,不管是誰,必須尊師重道,講究先來後到的門規。我早他一天拜師,他得叫我師兄,就這麼簡單。

這只鸚鵡愛說風涼話,李心妮甚是喜歡。李心妮和鸚鵡對話的時候,安先生把行李箱提上二樓的臥室。不一會兒,他下樓來到鳥籠前,從兜裡抓出一把生瓜子放進籠內的食槽裡,並往水槽裡添上水,然後招呼師兄進籠吃早飯。

鸚鵡進籠後,李心妮誇讚了鸚鵡一番,趁機請安先生斷一下老宅的風水。安先生從上衣口袋摸出一條黃色的小方巾,摘下眼鏡,哈了哈鏡片,擦拭沾在上面的灰塵,然後戴上在院子裡不緊不慢地兜圈,之後在另外一棵木菠蘿下停下來。

安先生對一直尾隨的李心妮說,你家院子裡的兩棵木菠蘿長多久了。李心妮說,有五十多年了,是我的家公小時候種的。安先生突然壓低聲音轉移話題說,我師兄剛才說我什麼壞話沒有?

李心妮覺得好笑,對他搖了搖頭。安先生瞥了一眼兩丈開外的另一顆果樹提高聲音說,房東,你覺得這兩棵果樹會影響你家的風水嗎?

李心妮應道,這話應該是我問您才對。

我的意思是:你喜歡有樹的院子還是沒有樹的院子呢?問完,安先生又壓低嗓音說,你確定我師兄沒講我的壞話?

當然是有樹的院子了,李心妮說完不禁望向別處,回頭低聲回答,我確定你師兄沒說你的壞話。

這樣看來,你家宅子風水沒什麼問題,安先生釋然道。

李心妮接著問,我猜您早已聽聞我家宅子以前發生過的事情,說真的,你不怕嗎?

安先生苦笑著說,房東,你這話太傷人了,我跟各種妖魔鬼怪打了半輩子的交道,知曉他們的一些生活習慣和秘密,能和他們友好往來,稱兄道弟,怕是萬萬不可能的啦。不瞞你說,我每到一個地方,專門找別人不敢住的凶宅住下,多認識幾個有意思的鬼怪,也不枉我顛簸一生。我非常感謝你把房子租給我,並且不打算隱瞞實情的好意。

李心妮聽了安先生的話,覺得新鮮又意外。心想,希望這個安先生別撂大話,像其他人那樣,住不了幾天就找個鬼上牆的理由搬走,要麼行李沒拿,偷偷地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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