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感連線正值巔峰，我和墨玲抓緊時間開始了緊張的測試。

我們站到山洞中間，喜悅的浪潮還在我的腦子裡反覆翻騰著，墨玲緊緊貼著我的後背。其他龍站成一個半圓，將我們圍在中間。

“現在，青罡，請聽好，”凌汐的聲音微微顫抖，“我在墨玲前方放了一個東西——”

“一個蘋果，七分熟，”我平靜地回答，因為這個發紅的果子實際上就在我眼前。

“墨玲，請回答我，”天桭也開始嘗試著準備好的題目，“青罡現在是什麼表情？”

“微笑，他的嘴角上揚著，很開心，”墨玲的聲音中透著興奮與自豪，“他在極力剋制住自己激動的情感，這種喜悅真的很甜蜜。”

眾龍驚喜地互相看看，凌汐和天桭使個眼色，問道：“青罡，給我們描述一下現在什麼感覺好嗎？”

我該怎麼描述？我和墨玲兩隻龍此刻心有靈犀？默契無間？不，不，不！我們現在是一隻龍，有著彼此共同的記憶、感覺與大腦。我能看見眼前凌汐閃亮的銀髮，也能瞧見天桭急切的笑容；我能記起墨玲年少時的一點一滴，也能觸控到她略帶疲倦與滿足的心跳。我和她無需交談便能互通心意，無需配合便可分毫不差。對於兩隻完全有自主意識的生命體來說，這樣的聯絡還不夠嗎？

“青罡，小心了！”忽然，凌汐一個猛撲，飛爪便襲向了我的面門。那邊，天桭也是毫無預兆地發起了攻擊，他們是要用實戰考核我們的配合！

片刻後，兩隻青年雄龍異口同聲地驚叫“啊！”還沒來得及反應，身體便飛了出去，狠狠撞在了巖壁上。

猶如左右手那樣靈活，我和墨玲在突襲發起的那一刻自如地變更了站位，呈Y軸與二龍垂直。借力打力，我拉扯凌汐的發力，與那邊天桭的攻擊正面相撞。兩隻龍還未明白過來就一頭撞上了對方，摔得很慘很慘。

“好！”叫好聲響徹洞穴。

“不用管我，抓緊時間繼續！”我剛想扶起凌汐，他連忙阻止道，“超感連線維持不了太久！再待一會，怕是功虧一簣了！”

我心一顫，果然，這種奇妙的連線感已經有些開裂了，剛才狂喜的情緒沖淡了我對力量的感知。超感連線在變弱，我們連線的時間已經超出限制了！

來不及安慰凌汐，我緊張地進行著接下來的測試。超感適應仍需許多的步驟，至少要對身體、記憶、交流作初步的適應。所幸我與墨玲的默契極佳，剛剛完成最後對肢體感知的配合，這種神秘的感覺便從我的身上被悄然抽離。我晃晃腦袋，竟感到無比的悵然若失。

“怎麼樣，還好嗎？”天桭走過來，遞給我那個紅蘋果。我剛剛恢復過來，頓時感覺到腹中如枯井一樣空空如也。急忙一把搶過大吃了起來，那副饕餮的可怕樣子反倒嚇了天桭一跳。

“慢點，慢點，多著呢！”我聽見那邊照顧墨玲的雌龍憋著笑，就明白墨玲也在瘋狂地補充能量。唉，看來超感的連線消耗的不止是精力，腦細胞也不知道累死了幾批，簡直和長途跋涉了整整一天一樣辛苦！剛想到這裡，我眼皮發沉，倦意襲來，感覺自己渾身的骨頭散了架，馬上要睡著了。

“怎麼樣，感覺還好嗎？”大家紛紛圍上來。

我努力嚥下滿嘴的果肉，硬撐著笑笑：“沒事，真是一輩子都忘不了的感覺。”

“那我們接下來試一試嗎？”晴煙急切地問。

“不要，不要，”我連忙阻止，超感連線太浪費體力了，我可不想所有龍都累個半死不活。

“好吧，”天桭仍不死心，“下次一定換我來，我想看看真的有這麼好玩嗎？”

“這和好玩沒關心，”凌汐無奈地制止道，“主要是因為它可以——”

不過我的意識到此為止了，接下來我只記得自己不由自主地歪倒下去。周圍的龍被嚇了一大跳，慌亂的叫喊聲充斥著我最後的聽覺……

我太累了……

讓我好好休息一會兒……就一小會兒……

…………

…………

…………

“青罡，青罡？”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呼喚我，“醒醒，快醒醒——有客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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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我猛然驚覺，一骨碌從床上跳下來。外面的天現出淡淡的紫色，已經是黃昏時分了。我來不及看看眼前的龍，一頭扎進了洞裡的水罐裡，清冽的感覺瞬間佔據了我身體的每一根血管。

“哈，”我滿足地嘆道，“這樣清醒多了。”

轉過頭去，凌汐正好氣又好笑地看著我。

“青罡，你可算醒了，”凌汐眨眨眼，“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先聽哪個？”

“啊？”我還沒緩過來，“那……先壞消息吧……”

“行吧，你睡了好久，在這期間，我們擅自嘗試了一下超感連線的訓練——別生氣，”凌汐見我一瞪眼，不慌不忙地解釋道，“我們安排了龍站崗，而且訓練十分有效。大部分的龍都做到了遊刃有餘，不過，”他面有難色地看看外面，我聽見天桭標誌性的呼嚕聲，“喏，都去見周公了。”

“這也算壞消息嗎，”我嘆了口氣，“算了，頂多讓他們多休息一會。那好消息呢？”

“銀瀾和霜炎回來了，”凌汐充滿喜悅地看看洞外，“他們帶來了一個順路的客人。”

“客人？”我提心吊膽地問，“又是人嗎？”

“不是，是你認識的龍——”

“對，是你認識的龍！”一個洪亮的聲音在洞口響起。緊接著，雄龍高大的身影出現在我的面前，在落日的餘暉映襯下顯得格外威嚴，“怎麼，不記得我了嗎，青罡？”

我仰望著這只雄龍，向後退了一步。

“青罡，你這是……”一旁的凌汐驚叫起來。

我深深地俯下身子，將自己的身體緊緊貼在地面上，這正是龍群中表示絕對崇敬與服從的語言。隨後，我昂起頭，看著他，嘴角泛起一抹笑容：

“天曉首領，好久不見！”

…………

…………

…………

每個時代都有屬於自己的英雄，這些英雄不一定高大宏偉，不一定威力無窮，或許就只是個普通人。但他們之所以為英雄，就是因為他們有著普通人所不能及的高尚精神、魄力與靈魂。他們值得被歌頌萬代千秋，被無數人銘記。

天曉首領，就是這樣一個英雄。

後來的歷史中，人類把他稱作“龍族的秦始皇”。在人的印象中，這是一隻強硬、鐵血、噬殺、而冷酷無情的暴君龍。他把龍族推上了戰車，使暴戾的戰火燃燒，讓無數生靈因他而塗炭。人類聽見他的名字而膽寒，似乎他即是一切惡勢力的化身。

但真正的天曉首領可是與之大相徑庭……

“哈，青罡！”天曉首領大笑一聲，一把把我從地上拽起來，“怎麼還記得這個事，寒磣我還不夠嗎？”

“我可不敢啊，龍王陛下！”我嬉皮笑臉地賴在地上不起來，“你動一下手指，我的腦袋可保不住嘍！”

“噗，哈哈哈！”一旁的凌汐憋不住了，捧腹大笑起來，“青罡，天曉首領好不容易來一趟，你就別提以前那事了。”

“好吧好吧，”我裝作無可奈何的樣子站了起來，恢復了正經樣子，親熱地舐了舐天曉首領的脖子，“你總算來了，老哥，想死我了！”

“我又何嘗不是呢，小青龍！”天曉首領風趣地回道，我們抱在一起大笑起來。

天曉首領今年26歲，是龍群裡迄今為止最年輕的領袖。小時候，我們住的地方只隔著一叢灌木。天曉首領自那時起便無微不至地照顧著比他小6歲的我和天桭，他的冷靜、他的從容、他的智慧與能力讓所有龍堅信他即是下一屆龍王的不二之選。十五年前，我和天桭被貪婪的狼群擄走時正是他單槍匹龍、兵不血刃地把我們從狼穴中巧妙地救了出來。所以說，我們是真正過命的生死兄弟。

天曉首領於去年接下了龍群的領袖位置，那時正值龍群“分群”。不由分說地，我被安排上了代理領袖的職責，帶著一部分龍來到這裡開闢新的居住地。整整一年，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面。

“好了，今天來這裡，有何貴幹啊？”我放開天曉首領，“我猜你肯定不是專程來看朋友吧？”

“還真讓你說對了，‘無事不登三寶殿’。”天曉首領也收起了玩鬧的表情，眼神漸漸嚴肅起來，“我到這兒來，是想和你談一下你的計劃。”

“什麼計劃？”

“對我你有什麼可保密的？”天曉首領聳聳肩，“這麼多龍站崗，隊伍加急訓練，瘋狂收集糧食，明顯就是備戰的節奏；還有獵人的這玩意，都安到我那邊去了！”說著，天曉首領扔給我一件東西，我接住掃一眼，正是一臺紅外相機。

“對了，聽說你訂婚了，”天曉首領看似隨意地說，“恭喜，記得到時候邀請我。”

“所以，”我直奔主題，“你打算幹什麼？”

“我要你跟我走一趟，放心，你是我教出來的，你想做什麼我都明白，”天曉首領看看我，一字一頓地說，“我們好好談一談這個問題——關於人類。”

“好吧，去哪兒？”

“去我的地方，”天曉首領看向東方，“我的龍群。對，只有我們兩隻龍去。在那裡，我會給你一個驚喜，龍王青罡！”

西斜的太陽不再是中午難以忍受的熾熱，我舒舒服服地伸展著休息充沛的身體，跟在天曉首領的身後。我們走過好幾個山谷，眼前的景物也漸漸熟悉了。我留戀地看著這裡的一切，都是我兒時的模樣。眼前一條小河歡快地躍動著，我咧嘴一笑，飛身撲下去，譁啦一聲，濺起巨大的水花。

“好了，別鬧了，”天曉首領剛毅的臉上也情不自禁地露出了微笑，“我們走吧，就是這裡，繞過那片樹林我們就到了。”

一路上太開心，我都忘記了時間。直到我雀躍著想衝進熟悉的龍群時，天曉首領微微的搖頭才阻止了我打攪龍們的睡眠。

“大家都睡了，今天為了採集食物都累的不輕。”天曉首領將我讓進洞裡，“這裡沒別的龍，只有我姐姐——額，還有我的外甥和外甥女。”

順著天曉首領示意的方向看去，我眼前是一隻秀氣的雌龍。她和天曉首領一樣一身青色鱗片，有些清瘦，大大的黑眼睛水汪汪的，透著靈動與活潑。只不過，她的眼神卻有著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韻味——是羞澀？是自豪？還是慈愛？確切地說，這種複雜而又崇高的目光只會出現在一種龍身上，那就是……

那就是母親。

我看見，在雌龍身下一層厚厚的龍絨上，忽地鑽出兩隻小小的龍腦袋。再仔細一看，是一隻小雄龍和一隻小雌龍。大概才剛剛一個月的樣子，剛剛開始長鱗，身體還是可愛的粉嫩顏色。他們眯縫著睡意朦朧的眼睛，一臉的懵懂天真，正緊緊貼在母親的身旁，口裡吮吸著甘甜的龍乳。雌龍靦腆地笑著，臉上透出幾分享受、幾分愛惜、幾分初為龍母的驕傲。

這就是母性嗎，最純潔、最崇高的愛，最為神聖的感情嗎？

我正發怔時，雌龍率先開口了：“你就是是青罡嗎，天曉經常提到你呢。”她微微笑道，“你是一個很好的首領呢！”

“是啊，老弟，作為我親手教出來的首領——現在該叫青罡龍王了。”天曉首領帶著幾分自豪看看我，“你是我的驕傲，我也很高興有你這樣優秀的朋友！”

我忽然臉上有些發燒，這是天曉首領第一次這麼不遺餘力地誇讚我：“天曉哥，你真的太抬舉我了。我這幾年什麼作為都沒有，哪來的什麼本事啊？”

“不，你做出的貢獻遠遠比你認為的多得多。”

雌龍又眨眨眼：“青罡，你不知道嗎？你們龍族‘三劍客’的故事，已經在這裡成為傳說了。”她寵溺地看看身下的兩隻小龍，“現在就連這兩個孩子，也是很喜歡你們的冒險故事呢！”

“真的嗎，我……”我更感覺抬不起頭，“嗨，我又不是什麼英雄，為什麼要把我們當成傳說……”

“英雄都是普通的龍，”天曉首領若有所思地看著我，“青罡，這一點你應該知道吧。英雄造時世，時世造英雄，我想你也比我明白得多。現在，正是這樣的一個時世。”

我渾身的肌肉繃緊了，我明白，接下來的談話才是這次深夜來訪的重中之重。

“我明白，不過我們換一個地方吧，也讓姐姐好好休息一會兒。”我看看雌龍。

“你們可以繼續的……”雌龍還想說什麼。

“不了，您還要照顧孩子，”我禮貌地閃身出去，“天曉首領，咱們走吧。”

“走吧。”

天曉首領昂首走了出來，我緊跟其後。我看著天曉首領稜角分明的面龐，心裡油然而生的不止有敬畏和親切，還有對這個運籌帷幄的指揮官的期待。

到底，他要告訴我一些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