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無際的白光之中，厲雨舟身上的煞氣被迅速消磨。

他在其中，已然無法維持形體，只剩下一小團彷彿燭火般搖擺不定的煞氣。

茫茫光海之中，他始終沒能見到淨火天主的真身。

靠著虛境的實力，即便在無盡的痛苦之中，他仍能維持著理智。

直到最終消亡之前，厲雨舟仍耐心地等待著。因為他突然意識到，自己是不可能找到淨火天主的。

但是，淨火天主會來尋找自己。

即便淨火天主很抗拒他們的見面，但在規則的強制要求下，他們必須見面。

這是淨火天主的創造者，給他設定的規則。

所以，厲雨舟耐心地等待著。等到自己生命的最後一刻，淨火天主必然會被迫現身。

終於，代表厲雨舟意識的煞氣，只剩下了一絲。

在那一片光明之中，終於現出了一個身形。

那人看上去和王禪很像，又或者，淨火天主是依照王禪為藍本，構造出了一個厲雨舟能夠理解的形體。

“你終於出現了。”

這句話，是在厲雨舟意識中發出的。現在的他連形體都已然沒有，更不可能發出聲音。

但淨火天主還是聽到了，點頭，一字一句道，“我，來，了。”

似乎是不適應這樣的交流方式，淨火天主的語調還有幾分生澀。但很快，他的下一句話，就變得流暢起來。

“為什麼？”淨火天主盯著眼前的一絲煞氣，“為什麼要毀滅我？我的存在，是在為你們締造一個完美的世界。”

“完美的世界？”厲雨舟笑了，“就像是群星文明那樣麼？在你的世界中慢慢消亡，一切都歸於沉寂，這就是你想要的完美的世界。”

“是他們不合格。”淨火天主道，“他們的品質，不夠資格待在那樣完美的世界中。他們總是渴望著變化，而變化，就會帶來災難。所以我穿越無數光年，來到這裡，就是為了創造出真正合格的完美生命。”

“你所謂的完美的定義，到底是什麼呢？”厲雨舟問道。

淨火天主不假思索地回答，“永恆，和平，所有人都在規則下有序地執行著……”

“就像是電腦程式那樣？”

“電腦程式？”淨火天主愣了一下，接著理解了這個詞的意思，點頭道，“正是這樣。”

“再完美的程式，只要在執行，就會有出現BUG的時候。”厲雨舟道，“你所謂的完美，根本是不存在的。熵增永不停止，人類的行為只能延緩，無法阻擋。”

“是你這種生命體的層次太低，無法理解我說的道理。”淨火天主眉頭皺起，似乎有一絲怒意。

“我明白你的意思，是你無法理解。”厲雨舟說道，“因為這就是你的邏輯矛盾點。”

淨火天主後退一步，神情有慍怒變為驚恐。

“閉嘴！”

他只能這樣怒斥，但無法阻止兩人的意識繼續溝通。

厲雨舟繼續道，“這個世界，是不完美的。所謂的永恆不變，永遠的和平，是只存在於期望中的彼岸。人們只能無限接近，但永遠無法到達。如果真有到達的這一天，那等待他們的，只有永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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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雨舟只剩一絲煞氣，可淨火天主卻生出一種感覺，自己正被對方凝視著。

“可如果這樣的話，生命也就不復存在了。你的存在，是為了造福生命，還是為了毀滅生命？”

淨火天主愣住了，繼而陷入沉思。

光明的海洋之中，一絲絲震動從遠處傳來。

厲雨舟知道，這是淨火天主崩潰的先兆。

“你……怕死麼？”厲雨舟突然問出這一句話。

淨火天主看著厲雨舟，眼神閃爍，不知該如何回答。他的存在，是為了生命走向完美付出一切。但是他的創造者，也給了他求生的慾望。因為只有靠著生存的慾望，他才能持續存在著。也同樣因為這一點，他為了防止自己被創造者毀滅，提前將群星之子都吞噬入淨火天之中。

只要進入淨火天，他們便無法從外部找到自己那個未知的弱點，繼而讓自己毀滅。

他本以為，在自己創造的完美世界中，群星之子應該是幸福地永遠存在下去。但他看到的，只有憤怒，悲觀，反抗，甚至是在絕望中自我毀滅。

淨火天主很疑惑，他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但經過剛才的對話，他似乎明白了。

“錯……在我麼？”

淨火天神色掙扎著爭辯道，“可是如果放任他們這樣下去，他們還會自相殘殺，還會走向毀滅！”

“或者會，或者不會。”厲雨舟說道，“生命的存在，苦難都是必經的過程。你無法阻止苦難的產生，無論這苦難是來自外界，還是他們自身。人類存在的意義，就是要跨越苦難，繼續活下去。每度過一次劫數，就是一次浴火重生。沒有人知道最終的結局會怎樣，但這個過程，便是生命存在的全部意義。”

“我……不能阻止苦難麼？”淨火天主喃喃道，“是了，因為我的干預，反而成為了他們最大的苦難……”

“我……就是苦難……不……我應該是幫他們成為更好存在的……存在……不……不應該是這樣的……”

淨火天主陷入迷惘之中，情緒漸漸失控。

此時，厲雨舟再問出了一句，“現在，你還怕死麼？”

“怕？”淨火天主平靜下來，“我的存在已經沒有任何意義，害怕對我而言，也沒有了意義。”

聽到這句話，厲雨舟明白，淨火天主已然開始了他的崩潰。

“那麼……消失吧。”厲雨舟道，“不要再干涉人類，讓他們自己經歷苦難，在苦難中重生。讓他們以人類的身份繼續努力地生存下去，而不是作為淨火天的奴隸。”

淨火天主深深看了厲雨舟一眼，露出淡淡笑容。

“如你所願。”

無限光明的空間，在這一刻，開始浮現無數黑色的裂痕。

裂痕迅速擴張，一塊塊白色的光從中剝落，露出黑暗且真實的底色。

在這黑暗與光明交織的景象中，淨火天主的身形也隨之碎裂崩潰。

“你們這些人，真實有意思的存在。”淨火天主對自己的瓦解無動於衷，只是夢囈般自言自語道，“曾今在群星文明之中，我也看到了這樣的人。他們為了自己族群的延續，甘願冒任何風險，哪怕明知結局是死亡。也正因為他們的存在，在我出現之前的浩劫中，群星文明才延續了下來。或許，真正應該出現的，不是什麼淨火天主，而是更多那樣的人。”

“那些……被你們稱作俠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