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叫我回去會診，我先撤了，寧濤的事我慢點再和你討論啊。”

“討論什麼？”沐春不解地問。

“當然是討論這到底什麼問題啊，你不會是小家子氣不肯教我吧，這樣啊，我現在去會診，一會結束後我就來向你請教這個病例，你一定要給我一個我能聽明白的解釋啊。”

“我不保證。”沐春捧起書遮住了眼睛。

“我說身心科怎麼生意那麼慘淡，你上班的時候還能讀小說了？”

沐春放下書，嘆了口氣，“能讀懂小說的人是幸福的，因為並非人人能讀懂，只不過小說再複雜也終有個道理，而現實中人的故事有時候不講道理。”

張文文不明白，他也沒時間多想，追著寧濤的步伐，張文文小跑了起來，很快，兩人的腳步聲在樓梯上重合成一種聲音，一種不真實的步調一致。

沐春重新拿起書，這是一本科幻小說，名為《創世草案》，雖然不清楚原文的直譯，這個翻譯後的書名確實很不錯，故事以第一人稱視角敘述，當主角“我”回到家之後，發現家裡的傢俱全都變了樣，還站著一個惹人討厭的女人，原本一成不變的生活從那一天開始變得面目全非，圍繞主角的探索，人們開始懷疑或許我們原本就生活在騙局之中，這千瘡百孔的世界只是造物主的試錯樣本，如果真是如此，深陷其中的你是否有勇氣揭開最後的真相？

騙局有兩種開端，發展到中後期，騙局通常佔據了認知的兩面。

首先從製造幻覺開始，即感知覺來源於外在。製造一個虛幻的世界，一切感知覺都是被動給予的，這種幻覺在一些身心科病人身上常有出現，一部分患者對幻覺的自知力較差，並不能有效加以區分。

另一種幻覺來源於人的內心，自知力完整或部分完整。

要讓一個假的世界成為真的，首先是外部影響，逐漸產生內在幻覺，兩者同步，好像兩個不同人的腳步聲突然重疊成一種不可思議的同步狀態。

問題的關鍵就在於，個體的感知覺處於哪一個階段。

很多軀體疾病都可能引起精神障礙，容易被忽視的比如：貧血、低血糖、甲狀腺功能紊亂、心肌缺血、葉酸缺乏症、電解質紊亂、低鈣血癥、高鈣血症等，又或者比較容易理解的例如所有腦內病理變化、惡性腫瘤，癲癇等。

沐春又重新拿起寧濤在張文文那裡的檢查單，逐一檢查每一項，確實沒有任何異常，這就基本上可以排除軀體疾病了，沿著這個思路繼續分析，眼前的問題便是寧濤看到的黑灰色畫面是否是出自他的幻覺。

顯然，沒有人製造一個虛擬的世界侵入寧濤的現實生活，何況我們當下的技術也沒有小說裡那樣發達，虛擬現實還處在會讓一部分人眩暈的階段，要實現全肉眼虛擬，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

但有一種情況不容忽視，人可以給自己製造一種來源於外在的幻覺，並且用感知假性幻覺的方式從內在去感知它們，這種情形下，是能表現出完整自知力的。

要說這世界上比人類更會自我欺騙的動物大概只有人類本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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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部轉移？哪個病人？”

張文文換上白大褂，大步跨到螢幕前，螢幕上正顯示著一張成像圖，張文文沒有見過這張圖，很顯然這不是他最近接觸過的病人。

“病人情況。”

一旁的醫生連忙說道：“哦，這是病人的MRI結果，特護病房的病人。”

“那個女生？”

“對，一個很年輕的女病人，張醫生知道這個病人？”

“送來讓我會診什麼？轉移情況一目瞭然，主治醫生難道看不明白？”

張文文有些嚴厲，實習醫生怕得哆嗦了一下，連忙將剛才的情況一一彙報，“是方醫生請您看一下，說能不能等。”

“他人在哪？”

“在——在外科門診吧，這會要是沒有手術就應該在門診。”

話音未落，張文文已經出了門，直奔外科門診走去。

方明確實沒有手術，門診病人很多，張文文等了一會，好不容易才找到個空隙抓著方明說了幾句。平日裡兩人也算不上熟悉，這傢伙顯然是有意讓自己看這份檢查結果，張文文不是個喜歡繞彎子的人，有什麼事他習慣於直接問。

“兄弟，這事情是不是辦的有點不妥。”

“流程上確實有些問題，我想要更準確些的判斷，你能不能告訴我她還能等嗎？”

“不能，目前你讓我做手術我還有9分把握她能完好清醒過來，術後還要接受兩年以上的治療，但是每往後一週，我都不知道自己還能有多少把握，我不行的事情你到知南附屬之外的醫院找其他醫生估計也不會多一分把握。”

方明走到門邊，壓了壓門把手，好像擔心有人扶著門偷聽裡面人說話，接著他告訴張文文，能不能請他將剛才的話告訴外科主任。

“為什麼這種事要特別強調一遍，方主任不像是會多此一舉的人。”

“你說話怎麼和那個人一樣尖銳。”

“那個人？”張文文疑惑道。

方明搖搖手，“言歸正傳，既然腦部病變不能等待，那病人就該儘快手術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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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非如此，據我所知特護病房的這位病人好像是有其他病不肯手術。”

“是的，子宮癌已經蔓延到整個下腹部。”

“這麼嚴重！”張文文知道楚琳身體確實不好，但不知道已經到了如此嚴重的地步，這麼嚴重了還出去結什麼婚。

“是不具備手術指徵嗎？”

“我該怎麼說呢？是病人本人和家人都不希望手術，她們甚至以某種方式讓醫院的一些醫生也改變了看法，他們抱著一種模糊的態度，似乎這件事情就能這樣模模糊糊過去了。”

“保守治療？靶向治療呢？”

“這就是分歧所在，我一直都認為她最好是接受手術。”

張文文忽然好像明白了方明的意思，“你急著找我會來會診就是看準了我會幫你忙？”

方明深吸一口氣，誠懇道：“我只需要你把事實告訴主任和病人本人，還有家屬。”

“我覺得你就是給我下了個套。”張文文糾結地捏了捏手指，想到楚琳嬌小柔弱的樣子，又想到寧濤現在的古怪症狀，總覺得有股說不出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