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白無谷後每一次夢到蔣蘭宮，杜縈迴的記憶都格外清晰，彷彿那不是夢，而是切身經歷。

只是這回他的夢境終於不再是一片迷濛。

出現在他視野中的是一條幽暗的甬道，杜縈迴覺得這裡古怪異常，可若只是光亮不足，還不至於有這種陰森恐怖之感。

他往前走了兩步，耳畔傳來空蕩蕩的回聲。

他忽然明白為何會古怪。

整間甬道，籠罩在極不真實的灰黑色之中。

覆蓋著四壁的石頭，地上的磚，全都是灰黑的，水漬的反光白得刺眼，杜縈迴低頭看到水泊中自己的臉，同樣沒有顏色。

他竟還是前生的模樣。

杜縈迴抬頭向前方望去，灰黑甬道的盡頭有一扇門緊閉。

忽然背後傳來了響動，杜縈迴猛地回頭。

背後是一樣的甬道，一樣的緊閉的門，唯一不同的是，這條路的前方站著蔣蘭宮身披單衣的背影，暗紅長袍在一片灰黑中格外醒目。

杜縈迴追上去，那甬道彷彿突然變長，任憑他怎麼追趕，都宛如原地踏步。

那暗紅的背影拉開了那扇門，杜縈迴的步伐突然恢復正常，他一步竟踏到門口，急忙伸手。

他抓門，手扣在門板上。

那門板虛掩沒有再動，杜縈迴用力去推，卻沒能推開。

他發覺並不是自己抓住了，門才沒有合上，而是蔣蘭宮本就沒有完全將門關死。

但是如此杜縈迴更加因無力而恐慌，他只能眼睜睜看著門留下這一條小縫，卻永遠觸碰不到門背後的蔣蘭宮。

他不斷呼喊蔣蘭宮的名字，肯求他將門再開啟一些。

可等得久了，門背後只傳來微弱而痛苦的嗚咽。

杜縈迴馬上意識到他舊病復發，那扇門卻不肯給他機會，是推是拉都紋絲未動。

門開不開，他便把手往門縫中擠，剮蹭的疼痛分外真實。

從發現自己在白無谷，杜縈迴最怕就是這個時候。

他一直祈禱蔣蘭宮不要生病，不要出事，不要疼。

“蘭宮！！”杜縈迴抵在門上喊。

疼了也抱不到你。

該讓我怎麼辦……

“亞父……”門背後傳來微弱的呼喚。

杜縈迴心疼如絞，那門卻依然只有那麼一點點縫隙，不夠他把一隻手伸進去。

“……亞父……”蔣蘭宮帶著泣聲的叫喚順著門板傳進杜縈迴的耳朵，只隔著一扇門卻觸及不到。

杜縈迴瞪眼瞪著門縫，眼睛脹到發酸。

忽然那門縫中顫抖著探來兩根蒼白細長的手指，杜縈迴急忙去握他的手，忽然蔣蘭宮的手指墜了下去。

再次看不見了。

杜縈迴攥拳砸門，揮出拳頭的瞬間他再次位移，跌入冰冷的洞牢之中。

水聲一滴一滴地落在石磚上，杜縈迴抬頭看見了灰暗中的枷鎖，這裡是蔣蘭宮曾關押過他的洞牢。

“蘭宮。”杜縈迴轉頭找人，背後驀然再次出現了蔣蘭宮的身影。卻是癱倒在地上，依然背對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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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縈迴摸索過去，地磚再次拉遠，他還是沒能抱住蔣蘭宮。

那暗紅色的身影蜷縮在他面前，拖地長衣緩緩融化，變作血泊。

杜縈迴見這一幕幾乎要瘋了，他爬起來往蔣蘭宮身邊趕，那血泊卻越來越蔓延，血紅色爬上他的褲腿，延燒成焚身銷骨的熊熊烈火。

-

杜縈迴把整個夢境合成一句話告訴何容與：“他在叫我。”

只看何容與的神情，杜縈迴猜不出來他對此有什麼想法。

連喜憂都無法得知。

雖名門公子都被教導要喜怒不形於色，但何容與的喜怒哀樂，至少在杜縈迴眼裡總是很好分辨。

此時杜縈迴也看不出來了，不免比看到他失儀還忐忑。

“榮華多少次夢到蘭宮了？”何容與隔了一會兒問。

杜縈迴：“數不清，閉眼就夢到他。”

何容與：“這是夢魘，可還有別的提示？”

杜縈迴：“他一直背對著我，我看不到臉。”

何容與想了想。

“榮華。”他說，“你對其身份還有絲毫懷疑麼？”

杜縈迴堅決搖頭。

何容與看著他有些泛起紅光的眼睛：“蘭宮是你的心魔，若要消除夢魘，只有……”

“為什麼要消除夢魘？”杜縈迴問，“我想看看這個夢到底是什麼東西，到底是我想多，還是有所引導。所以絕對不能消除。”

何容與懂他：“我知道你還想在夢裡見見蘭宮。但是我說的消除夢魘，並非是讓你見不到他。”

“那是何意？”

何容與沉思片刻，看向他。

“我或許……能夠讓他轉過來面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