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穩速行進中——

周圍寂靜的很，除了行進的途中偶爾傳來幾聲來自於深林的鳥鳴風嚦之外，能聽到的也只有身邊兩人輕微的呼吸聲了。

傅爺今兒一早便派人來敲姑娘的門，說是想帶她去一個地方，卻並未細說什麼，迅速備好了馬便上了路。姑娘原是不願坐馬車的，心心念念想要將出塵帶出來，但傅爺念及現下清秋寒涼，怕姑娘著了風反傷了身子，無論如何都是不同意，費盡了口舌才讓姑娘乖乖地去坐馬車了。

傅爺與蕭二當家自然是走在馬車前頭，時不時交談幾句，不知說到了什麼有趣的話題便會朗笑起來，聲音不大，想是怕打擾到馬車裡的姑娘休息。

路途遙長，又如此枯燥乏味，姑娘很快便靠在吞月的肩頭閉上眼，開始難得的小憩起來。

而對面一襲灰裳的少年則端坐著，雙手環胸，身子輕輕靠在馬車一側，眼神遙遙望向前方，從上車開始就一動不動地保持著這個姿勢，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我說……”眼見著姑娘的胸膛均勻地起伏著，應該是睡熟了。吞月終於忍不住將憋了一路的疑問說了出來，“哥哥，你已經發呆一個多時辰了，是不是有什麼心事啊？”

“啊？”少年愣了一愣，“沒什麼……”

“說謊！”這兩個字剛一出聲，吞月很快就意識到自己方才的音調有些激動了，連忙回頭看了一眼卿兒。還好姑娘尚自熟睡，並沒有被她吵醒。

“哥哥你——該不會是在偷看卿姐姐吧？”

“沒……沒有……”

“害羞什麼？”吞月揶揄地笑了起來，似乎抓到了自己兄長什麼把柄一般得意地往前傾了傾身，“卿姐姐貌美人善，哥哥就算真的喜歡也無可厚非嘛——嘻嘻！只可惜卿姐姐馬上就是傅爺的新嫁娘了，否則妹妹我必然為哥哥牽一次姻緣線，讓卿姐姐做吞月的嫂子……”

“別瞎說！”飲日趕緊打斷了吞月的調侃之詞，“這樣的話，往後不許再講——還好是在這裡說說，就算外頭兩個聽見了也只是叱罵幾句，倘若被其他別有用心之人聽了去，主上清譽可就毀了！”

“這麼嚴重啊……”吞月自知失言，吐了吐舌頭，不敢再拿這個話題奚弄兄長。“不過哥哥，你這兩日好像變了許多——”

“變了？”飲日飄飄然移開了視線，漫不經心地問道，“哪裡變了？”

吞月的腮幫子鼓了起來，粉嘟嘟的甚是可愛：“很多啊……比如話變多了，對卿姐姐的態度也變化了些許——至少沒有那樣疏漠了，而且……”

“哥哥近日的一舉一動，似乎多了幾分活人氣息……哥哥，我說這話並不想惹你生氣，只是——從前你不論是談吐還是行止都像是一具失去了自我意識的行屍走肉，現在卻鮮活了很多，是因為卿姐姐的原因嗎？”

小妹半探究的目光久久停留在他的臉上，似乎想在他冰山般的表情之上努力看出一點別的神采來。

飲日突然微微嘆了一聲，悄無聲息的，就連坐在對面近在咫尺的吞月也完全沒有發現這聲意義莫明的嘆息。

原來自己真的不適合隱瞞啊，前有卿姑娘，後有他自己的親妹妹，一個個都能從他這裡看出許多改變來——甚至有些改變，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

卿姑娘，實在是個奇人啊……

這時，正在行進中的馬車搖晃了一陣，穩穩地在路旁停了下來。

“到了。”

馬車外傳來了聲音。

終於到了……飲日與對面的吞月無聲地交換了一下眼神，都從對方眼睛裡看出了詫異之色。

他們進驚蟄的時日雖不算長，但對於驚蟄首領傅君揚的性情大約還是有所瞭解的，就算是帶了玩笑意味，傅君揚也不會對卿兒隱瞞什麼的，這次為何卻將卿姑娘帶了出來，但事先什麼都不解釋？

而聲音方起，原本倚在吞月肩頭睡得正香的卿兒便應聲睜開了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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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的山巒疊嶂早已沒有了春夏時節該有的青翠盎然，花兒草兒都凋敗了大半，枝頭上的葉子也只剩下屈指可數的幾片，瞧著甚是蕭瑟。

傅君揚教蕭破等人在山上候著，並嚴令了眾人不得私自上山之後，便領著卿兒進了山。山路崎嶇，其上多坎坷顛簸，多虧傅君揚一直寸步不離地牽著卿兒，她才不至於跌跤。

只是走在面前的男人，像是藏了心事似的，一路上不發一言，也不與卿兒交談，一雙劍眉緊蹙著，直皺成了一個深深的“川”字。

這是怎麼了……

正走著，腰上突然多了一雙柔荑環著。卻是卿兒不知何時跑上前來，一把抱住了他，纖弱的身子輕輕貼上了他的後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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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動作，瞬間軟了他的心智——

“可是冷了？”傅君揚回身擁住了比自己矮了一個頭的卿兒，柔聲道。“如今天兒涼的快，你怎麼不讓飲日他們多帶兩件衣物？到時染了風寒，可又要哭鬧著不肯吃藥了。”

說話間，他的手指已經搭上了自己身上那件鹿絨斗篷的繫帶。

“你有心事。”

過了好一會，背後才傳來了女子悶悶的聲音。

溫熱的呼吸柔柔傾灑在後背上，透過衣料附上了他的肌膚。

他怔了半晌，突然沒頭沒尾地問了這樣一句：“不算什麼心事……卿兒，你可知我為何將你帶到這裡來？”

“……不知。”這次回答得倒是挺快。

“什麼都不知，也不問清楚，就敢跟著我上山？”傅君揚被逗笑了，“難道你不怕，我趁此時四下無人對你做些什麼淫邪之事，順手把生米煮成熟飯？”

這句話，他原是本著調笑之意，想著哄懷中的美人開心而已。只是沒想到，卿兒似乎當了真：“不怕。”

“真不怕？”他有些詫然地挑起眉。

“不怕。”卿兒又重複了一遍，語氣鎮定，眸中並無半分輕浮與嘲弄，而是滿滿的柔情似水。“儘管醉閻王的薄情之名早已名傳江湖，但卿兒卻相信您定然不會——亦不屑做那種齷齪骯髒之事。”

“因為在卿兒眼中，傅爺雖風流，卻絕非下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