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欲燃醒來時，宏渡已經不知去向，他迷迷糊糊抬頭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原本大亮的天光已經沉下來些許，大概是天黑了吧。

江欲燃眨了眨眸子，只覺睏意未散，便又悶頭伏在桌面上，就這麼睡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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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消片刻，窗外雨聲大作，天空如傾盆般潑下雨水，“譁啦啦——”只幾十秒的時間地面上就已經被滴染浸溼，不留一點幹餘。

原來——是下雨了啊。

江欲燃這般想到，而清鑑寺之內，相隔不過七八丈的距離，幾堵牆的過道轉幾個彎就能到的宏渡——此時正站在窗前，幾乎與他在同時想到。

宏渡仍是如松般的站姿，江欲燃覺得那光宗老和尚沒什麼好的，唯一的就是還有幾分氣度風骨，自然是傳承給了宏渡。

宏渡卻不知，自己此時這般仰天而立窗遠望，正和每逢風雨大作時他的師傅，一模一樣。

而他此刻，也正在思念師傅。

“宏渡啊，你這孩子越長大就越不比小時候了。”

“師傅，是哪裡不同？”

“你小的時候，心腸最軟，也好玩，一看到什麼奇異的花草動物總是要停下步子來的，若是我不在，你肯定會偷偷帶回來。有一回啊，你捧了一窩螞蟻回來，放在房間裡養著，結果誦經完了回去看全都不見了，你哭著跑到我這來問：師傅師傅，它們怎麼消失了啊？”

“我現在年歲長了些，不可能會再這麼頑皮，惹您擔心了。”

“唉，終究是不同了。”

“宏渡一心向佛，或許是變了吧。”

“我無法與你說透，孩子，其實師傅知道，你心腸一直這般軟，性子也根深蒂固改不得。我只是想，你還這麼小，就早早的壓抑住了自己，當真是一心向佛了。”

“師傅，宏渡這樣不好嗎？”

“孩子，這樣也好。”

宏渡聽窗外雨聲大作間噼裡啪啦，一下一下都如滴落在了自己的心底，他感覺自己心口被開了一個極深的口子，在自己的呼吸間隨之顫抖撕裂——雨滴落在上面，順著傷口流淌而慢慢滲進去，很冰很涼，一點又一點的將自己從內到外漸漸封凍。

他閉上了眸子，眼角竟不自覺的劃下一滴淚來，淌過他的眼簾，又順著下巴流暢的線條沒入了衣襟。

只這麼一滴淚，卻好像淌了很久。

他又憶起來，也不得是自己幾歲的時候了，只是當時自己很小，師傅也不似現在這般蒼老。

也是這麼一個大雨天，雨突然就這麼從清鑑寺半空潑下，毫無徵兆。

自己當時剛好一個人往後山上跑，上去了沒多久就下雨了，一個人躲在一棵極大的古樹之下，可那雨就像是著了道一樣偏偏要往自己身上飄，沒多久，衣物從內到外都溼透了。

當時雖然年幼，也是知道自己有風寒之疾，是並不能淋雨的，眼角一酸幾乎就要在原地哭了起來。

師傅逆雨撐著傘趕來的時候，宏渡在那麼一瞬間，覺得他就是自己天天誦經參拜的佛祖。

後來師傅說了些什麼，自己又是怎麼回的，其實已經記得不太真切了——只是師傅袈裟盡溼，冒著風雨被吹起衣袂踏路而來，青灰色的輕薄傘面上開了一朵一朵又一朵的水花，這個場景，自己一記就是好多年。

“師傅，你現在身在何處。”

宏渡問，對著窗外的風，屋前的雨。

他從小參透經書速度極快，師傅和師兄門也只是起引導的作用，自己似乎從來不曾有什麼困惑，也不需要有。

可是如今，他將心底的困惑埋了好多年，就和庭院前那棵銀杏樹下單枯枝殘葉一樣，幾乎已經要腐敗化泥了。

宏渡想，若師傅這次回來了，自己一定要說給他聽，一定要親自問問他。

若是，若是……

又是一道驚雷席捲閃電，劃破了天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