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滿目的黑暗。
在九歲之後的記憶裡,彷彿只剩下了無止無盡的暗無天日,漆黑而涼薄。
那個表面上對她百般寵愛的男人,背地裡卻不知咒罵了她多少遍。——卑賤,不知廉恥,幾乎所有壞劣的詞都可以一股腦安在她的身上,惡毒得彷彿從來都沒有過她這個女兒。
說到底,她只不過是那個男人用來籠絡人心的工具罷了。
“小落,最近曲煙齋又出了新的水粉胭脂,不如過兩天爹陪你去瞧瞧?”對於她來說,這個男人吐出的每一個字都足以讓她噁心到無以復加。然而,儘管如此,她卻必須要擺出一副天真的笑臉來假意逢迎。因為只有她乖乖聽男人的話,才能夠勉強存活下去。
她偶爾會想,如果母親沒有早早過世,她的人生會不會有所變化?
然而這個問題,卻從未有過答案。
很快的,她便不願再想這些虛無縹緲的問題。
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當時,只有一個人經常來看她,還會給她帶很多來自外界從未見過的珍奇玩意兒。
封白,那個在江湖上眾人聞風喪膽的“血鱗主”封大俠,也是那個唯一對她寵愛至極的男人。
他平時不愛說話,但在她面前卻永遠不吝言辭,有問必答。
他說,母親曾經是當地遠近聞名的大美人,上門提親的人幾乎踏破了母親孃家的門檻。
他說,他曾是靈衍族的一個微賤的奴隸,是母親給了他自由。
他說,外面的世界與山裡完全不一樣,那裡繁花似錦,燈紅酒綠;那裡有江湖,有俠骨柔情,有正邪是非;那裡,有著值得憧憬的一切——
他說,總有一天,他一定會帶她出去,去到外面的世界生存,而不是呆在這裡任人欺凌。
離開這兒……
她要離開這兒……
離開……離開!
“家姐?家姐!”
費力地睜開迷濛的眼睛,柳且落嘶啞著嗓子:“……忍冬?”
只見玉忍冬一臉擔憂地望著她:“家姐,您的臉色很差,做噩夢了嗎?”
噩夢……
“不是……”不是噩夢,而是血淋淋的現實,是她掙扎著一點點熬過來的回憶。“什麼時辰了?”
“已經是未時了。”
她睡了這麼久嗎?
“其他人呢?”
“啊?”玉忍冬一愣,“哦,廖盟主已經回去了,說是過兩日再來拜訪;鬼尊大人和浮燭出去辦事了,估計一個時辰便會回來;至於款冬和厲宗主……”她突然狡黠一笑,“這個嘛,不可說,不可說啊!”
柳且落失笑,不就是找地方過“二人世界”去了嗎?有什麼不可說的!
“含笑和鳶尾已經出發了?”
“是的,他們本想等您醒來再走的,但唯恐耽擱了時間,便先行趕赴潞州了。”
“哦——”柳且落半撐起身子,領口處隱隱露出的一片白皙彷彿蒼山覆雪春乍寒,留不住的冰潔,化不去的妖異。
話說回來,這兩人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搭檔做任務了吧?
﹉﹉﹉﹉﹉﹉﹉﹉﹉﹉
“咣!咔嚓——”
一聲巨響,徹底驚醒了整條湧亂的小巷。
鳶尾從此記住了一個慘痛的教訓——千萬不要試圖去攔一個正在氣頭上的女人,否則不僅會殃及你自己,還有可能直接對周圍五公里之內的敵人造成不可計量的傷害。
比如說,現在——
“你剛剛——說什麼?”殷含笑幾乎是咬著牙一個字一個字地擠出了聲。“有本事再說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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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面那個被打得鼻青臉腫的傢伙,就是惹怒了堂堂月影衛的罪魁禍首。
腫脹得幾乎無法辨認的臉上勉強擠出了一條縫隙,嘴上卻依舊不要命般的強硬:“大庭廣眾之下,你憑什麼動手打人?小心我告到官府,有你好果子吃!”
這蠢貨,怎麼就沒有一點眼力見呢?
鳶尾深吸了一口氣,手搭上了含笑被氣得發抖的肩頭,低聲道:“月,別惹事!”
任務在身的時候,他們一般不會用真名,而是稱呼對方的職務代號,以便便宜行事。
殷含笑卻對鳶尾的勸告全然不理,全程只對著對面那個被打成豬頭的人怒目而視:“聽不見我的話嗎?有本事,你就把剛剛的那句話再說一遍?”
如果不是方才那個男人的一句“女人下不出蛋,還不如進窯子賣”的無心之言,含笑絕不會如此失態。
“你一個女人家,不好好在家相夫教子,倒學男人舞槍弄棒,成什麼體統?”那男人被揍得話都說不清楚了,卻還在不要命地叫囂著,汙言穢語句句刺耳。
“吵死了!”一個巴掌狠狠地甩了過去,那男人腫得變形的臉上瞬間多了一個清晰的巴掌印,以及另一塊駭人的黑紫。“把女人當成生育機器很驕傲嗎?想找個給你下蛋的是吧?簡單啊,那你怎麼直接不娶只母豬回家?”
噗!鳶尾有種被噎住的窒息感,悄聲吐槽了一句:“豬又不會下蛋……”
“你說什麼?”
“呃……沒什麼,我什麼都沒說……”
男人狠狠吐出一口濁血:“這是老子的家務事,輪得到你個老孃們插手?再說了,老子罵的又不是你,你這麼著急為這婆娘出頭,該不會是正好戳中了你的痛處吧?”
那個……有一句老話好像是——人不犯賤什麼來著?不過不重要了,真的,一點都不重要——
“砰——”
重重的一腳結結實實地踹在了那男人的豬臉上,還不忘狠狠捻了一下。
紅發張揚,隨風颯颯而動。
“饒你一命,僅此一次。”鳶尾冷冷開口,“再敢多講一句,爺要了你的命!”轉頭卻是另一種溫柔,“咱們還有任務,耽擱不得。”
“好!”殷含笑怒氣猶盛,對著那個已經看不出人樣的男人冷聲道,“往後再敢欺凌女子,我必讓你嚐遍比她們更勝千百倍的折磨,聽明白沒有!”
男人算是見識了他們的厲害,連聲道:“明白!明白!”
她又朝著一直在一旁哭得梨花帶雨的婦女:“姐姐多大年紀?”
“二……二十三……”
“這個人,你還要嗎?”
婦女一愣:“我……”
“你若是決心棄了這個男人——”她扔過一個鼓囊囊的錢袋,“拿著這錢,去別的地方做些小本生意安度此生,或者另找個人嫁了吧!”
婦女接了錢袋,喜得連連下拜:“多謝……多謝女俠……”
轉身,鳶尾有些無奈:“你身上的錢都給了人,自己幹喝風嗎?”
“這不是還有你嗎?”
這……是屬於敲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