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1

“不！這不是妖靈力！”

上官賢成愣了半天，突然爆發出一聲吶喊。

在柴米指揮著大白發動攻擊的第一時間，他就變得呆若木雞，完全失去了理性，也和坐騎失去了心靈聯絡。否則，以豬小鬣的本來實力，絕不至於在一頭白猿的手下輸得如此狼狽。

“這是……這是九幽族的……禁斷之力啊！”

上官賢成雙手顫抖，發出一聲結結巴巴的嘶叫，簡直像是聲帶充了血，聲音中滿是難以置信的悚然與狂熱。打從他登場直到現在，還是頭一回失態成這樣，兩手抖得抓不住鞍具，好像隨時都會從豬小鬣背上一個筋頭倒栽下去。

豬小鬣痛苦地搖搖頭，兩隻大牙不一會兒便重新生長出來，比之前更長更尖，雪亮晃眼。

“糟了。”衛俊傑發出一聲輕呼。

上官賢成一雙手枯瘦的像雞爪，攥成拳頭卻是青筋暴起，顯得極有力量，對這世上一切都是勢在必得。他緊緊盯著柴米，眼神中充滿了火熱而貪婪的慾望，喃喃自語：“真沒想到啊，這個女孩的身體裡，竟然還隱潛著禁斷之力呢……九幽族啊，那個歷史上，曾經被真正承認過的，第四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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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語態如痴如狂，像是突然得了失心瘋。

如果說，方才的他只是覺得這個女孩或許有用；那麼，現在的他就是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強行留下她！

“啥、啥九幽……禁斷之力又是啥？”

柴米小心翼翼地發問。

然而，並沒有人搭理她。

在場所有人，都被或震驚或困惑的情緒挾制住了，劍拔弩張，氣氛緊張得令人窒息。

所以，無人發覺，遠處那個一直靜止的白繭，突然像個陀螺般開始無聲無息地旋轉起來。隨著它飛快而無聲的自旋，厚厚的白色布帶被一圈圈抽回，一層層變薄，很快，中央便露出了安靜調息一整夜的老一，高高突出的濃眉遮掩著雙眼，在臉上投下一片陰影，竟看不出他眼睛是睜是閉。

老一剛剛現身，便不聲不響將左袖捋高，單手結了幾個手印，一掌插入地面，抓起一束粗長的砂石鞭拔地而起，飛卷而出。

上官賢成正全心提防著衛俊傑他們，不料此變，將人帶坐騎野豬皆被這條突然卷至的砂石鞭緊緊縛住，幾乎是在一剎那間，就被縛得密密匝匝的，連風也穿不透，從外面看不見裡頭絲毫情形，就像是平地之上突然多出了一座砂石山。

愛德華兄弟噼啦啪啦鼓起掌，大讚他出現及時。

“毒解清了？”

衛俊傑問了一句。

老一沒有說話，只點了點頭，他與兄弟們之間的溝通似乎不必更多言語。

柴米滿眼崇拜地問：“老一，為什麼你打架只用左手？”

“單手耍繩，叫作‘繩技’，雙手的話……”老一垂下眼簾，用一種極為生硬和沙啞的語調輕聲回答道：“好像叫作‘扭秧歌’。”

“說得也是哦……”

柴米不禁深深感嘆，他們技擊圈的人考慮問題就是全面啊！在大東北地區，你正摩拳擦掌要找人幹架，對方也橫眉怒目大喝一聲“沒事兒找削呢”，接著你突然雙手各甩出一條白綢帶揮動起來——那畫面太美！背景音樂一下子就從雄渾高亢的史詩級交響樂旋律《皇權之真龍霸理》，轉換成了喜慶熱辣的東北二人轉名曲《大姑娘美》，“大姑娘美，大姑娘浪，大姑娘走進了青紗帳……”

只要不是殺父之仇，對方一定會情不自禁地放下AK47，騰出雙手來為你打拍子的。

“通天繩技？！”

隨著一聲帶有稱讚意味的甕悶驚呼，砂石堆“轟”一聲被崩開，碎屑像子彈般四下裡飛濺，還崩出了一副歪歪扭扭的圓眼鏡。

大白感應到了柴米心中的怵惕，一邊撅著大屁股快速後退，一邊舉起手掌，伸到肩膀上將她牢牢護住。

老一的瞳孔猛地收縮，眼神中帶著難以置信的愕然，抬起左手，拍開飛過來的眼鏡。這一式結印陣法名為“巨力束縛之術”，乃是他耐心蓄滿十成功力之後才瞬間施放的，傾注了全部力量，即便是困死一隻五六階的妖族也不在話下。然而，現實卻是如此不可思議——結印束縛術對這個風燭殘年的老人居然完全沒有奏效，從捆住他，到被掙脫，只不過短短半分來鍾。

饒是素來沉穩內斂的老一，臉上也不禁流露出了震怖之色。

上官賢成端坐野豬背上，腰板挺直，老態盡去，沒了眼鏡的他，看起來就像天神出世一般耀眼，銀髮閃閃發光，中氣十足地朗聲長笑：“哈哈哈哈，好一個通天繩技啊！年輕人，你應該是西方婆羅多家族的後人吧？”

“俱盧·阿一那。”

老一鄭重地自報姓名，仍保持著警惕的臨陣姿態，手中白索無風自飄，像幾條昂起上身擇人而噬的蛇。

“俱盧族到了你這一代，還剩下幾個人？”

上官賢成緊跟著詢問，神情和藹，頗有一些氏族長者那慈眉善目的味道。

“我不知道，”阿一繼續用奇怪的音調回答，神態依舊警覺，“我的父親犯了罪，我是在田野裡出生，我沒有回過家。”

在這短短一句話中，他重複使用了四個主語“我”，顯然漢語十分蹩腳。

也是在這短短的一句話中，老一不經意透露出了自己可憐的身世，只不過從淡定的表情來看，他對此似乎並不在意。

“那我來告訴你吧，俱盧族在婆羅多暴亂中遭到鎮壓，一直東躲西藏苟延殘喘，到了你這一輩，最多不會超過百名倖存者。”上官賢成磨磨唧唧地向他介紹著族群現狀，似乎是起了憐憫之心，“我勸你還是退出這場戰鬥吧，為俱盧族多留一個後人。畢竟，最終無論是我或是衛家，誰能得到這個小姑娘，都跟你完全無關。”

老一沉默了幾秒，慢慢吞吞吐出八個字：“受人之託，忠人之事。”

上官賢成咂著嘴搖一搖頭，樣子怪遺憾的：“唉，非要逼我對年輕人動手，倒顯得老朽毒辣。這些年，留在忘川之中的屍骸已經夠多了，有時候想一想，總是我這白髮人斷送黑髮人，還真是感到有點唏噓呢……那麼，我就只能將你們一夥在此剿滅了！”

他雙眼之中突然寒芒閃現，豬小鬣抖擻一下身軀，發出“夯昂”厲叫，挨宰般的尖利嗓音難聽已極。

那一人一豬騰空躍起，在半空中爆發出了刺眼的光亮，身形變得一片模糊，彷彿消融在初升的陽光裡。

起初，柴米還以為自己眼被照瞎了，舉起雙手，發力猛揉眼睛。

然而很快她就發現，在巨大的刺眼光亮之中，那兩道流光般的身影正在逐漸包裹為一體。當光芒驟然消失時，一個鐵塔般龐大的肥胖人形緩緩從地上站立起來，渾身佈滿黑色的短毛，肥肉亂顫，肚皮像棉被一樣堆疊成了好幾層，拖墜在襠部，活脫脫一位被核輻射放大變異了的東瀛相撲手。雖然身為人形，但他同時又具有豬小鬣的特徵——長長的鼻子朝天翻起，左右口角各伸出兩枚鋒利的大長牙，頭頂高高豎立的一溜莫西幹型黑鬃毛，幾乎觸著了天上的浮雲。

臥槽！合體了！！

一個老頭！跟一頭野豬！他倆赤裸裸地合體成了進擊的胖巨人！！難道，不穿衣服是他們當地的民俗風情以及文化傳統嗎？？

“打從進了峽谷，老子的狗眼就特麼成了日拋型啊……”

柴米痛哭著控訴這個無情的社會。

衛俊傑對於這一番變化，似乎並不感到意外，他抬起頭，仰望著高聳入雲的黑胖版上官賢成，淡淡地打了兩聲招呼：

“八戒你好。”

“八戒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