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曾和我說你曬黑了，若我見了，一定認不出你。
我說只要是你，我怎麼會認不出。
可是啊，莉莉。我真的，真的很希望這會是我認錯人了，希望躺在這裡的人不是你！
眼前的白，比記憶中的要更慘白；眼前的黑，比想象中的要更幽黑。
方昱站在病床前，沉默肅然，一動不動。他在黑白的世界裡，連同整顆心，都要凍結。
範同走過來，張開嘴想說些什麼，但搜腸刮肚，卻始終想不出合適的字眼，最後他除了拍拍好友的肩之外，什麼都做不了。
“飯桶，你見過這個嗎？”方昱突然問道。
範同一時沒反應過來，正一臉迷茫，就看到方昱從隨身的提包裡拿出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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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本像金磚一樣的書。
“這是在事發現場不遠處找到的。”方昱拇指摩挲著封面上的暗刻，淡淡說道。
“這書是莉莉的？”
“嗯，裡面夾著的書籤是我送給她的。”
自焚前還要帶著一本書？還是這麼土豪風格的書，陪葬嗎？範同看了眼那本書的表皮，閃著黃金一樣的光澤，一點也看不出是從灰燼泥土中挖出來的。
範同皺眉，摸著下巴暗自嘀咕。忽然，他靈光一閃，趕忙問方昱：“那本書你看過了沒，作者是誰？”
方昱搖頭。
書的封面沒有任何文字，別說作者和出版社了，就連書名他都不清楚。
至於內容……
不知道為什麼，在他開啟這本書的那一瞬間，冥冥之中似乎感應到了什麼，讓他下一秒就合上了書，只是抽出了那張書籤。
這本書不能看，看了的話，有些事情就再也不能回到從前，有些非常重要，非常核心的事情就會改變。
所以，他不能看，最起碼現在還不能看。
這是他第一次相信並遵從自己的直覺。
“你把書給我看看。”不知道方昱曾有的掙扎，見好友搖頭，範同把手伸向那本金閃閃的書。
“不行！”方昱如遭電擊般抽手喝道。
這反應讓在場兩人都嚇到了。
“我只是想確認一下一些事情，又不是看完不還你，至於嗎，真小氣。”
“不，我沒那個意思，抱歉……”但總有種即使自己不能閱讀，也絕不能把這本書交給別人的感覺。
這感覺來得太突兀，也太強烈，就像有人拿著一把尖刀抵在方昱的心臟上，無法違抗，讓他想都沒想就說出了拒絕的話語，這反應近乎本能。
是因為這是最疼愛的妹妹留下的物品和線索嗎？可是又好像不完全是這樣……
抗拒與誘惑，方昱有些說不清自己這兩種古怪的衝動到底從何而來。
範同對著表情變幻莫測的某人撇撇嘴，“你既然不給我看，那我這話也拿不了準。我只說說猜測啊。”
方昱點頭，示意範同繼續。
“你聽過塵沫嗎？一個作家。”
“你是說那個塵沫就是這本書的作者？”
“我可沒說這話，只是據我所知，你妹妹是塵沫的腦殘粉，如果說有哪本書她會隨身攜帶，那麼應該就是那個人的書了。”
莉莉是腦殘粉？方昱愣怔，他從來沒聽妹妹說起過。
“你怎麼知道這些？”
“你妹這個書痴可是很出名的。就是因為她這個名人喜歡塵沫的作品到不可理喻的程度，導致S大有不少人也成了塵沫的書迷。你可不要小看了你妹在學生之間的影響力。”
“不信你看。”範同掏出手機，搗鼓了幾下，翻出一個網站給方昱看。
方昱接過手機，是一個論壇。看內容，似乎是文學評論型別的。
最上面是版主置頂的幾個帖子。
《這是一種癮，已深入骨髓》
《那人才華橫溢，又恐怖至斯》
等等等等……
發帖者全是版主“ Lily”。
染血百合？Lily……莉莉？！
“這是什麼？”
“你妹的書評。”說著範同點開其中一個帖子。
……
……
“她的文字，是割裂靈魂的刀。孤獨，憤怒，恐懼，瘋狂，以及深不見底的絕望。彷彿生生將人性中最醜陋的部分抽離，不加掩飾地丟進淤泥裡，再狠狠踐踏一樣，撕裂人的心臟，扼住人的咽喉。”
“她的故事，是上好的黑水晶，深沉銳利，卻又如此純粹剔透，猶如兩個矛盾的曲調所交織而成的和諧共鳴。這是一種令人戰慄的美感，讓人不知不覺中染上了她的毒，只覺得眼前的地獄清麗又妖嬈。”
“喜愛這名作家的人，極盡讚美之詞，態度狂熱，堪比最虔誠的教徒。厭惡這名作家的人，不吝貶低之語，言辭鄙夷，猶似最輕慢的仇敵。不過毫無例外的是，這些人的反應都是對‘塵沫’這位作家所具有無以倫比的感染力最好的詮釋。”
……
……
通篇都是難以置信的高度評價，說是最為狂熱的告白也不為過。
方昱張目結舌。
這是第一次，他知道自己的妹妹原來能夠寫出這樣的文字，能夠如此毫無掩飾地讚美，不，是崇拜一個人。
這是他那個靦腆溫婉如同一朵百合花般安靜開放的妹妹？
茫然。
疑惑。
驚訝。
失落。
不悅。
憤怒。
出乎預料的訊息與過往的認知產生摩擦，方昱的內心被暴風雨席捲籠罩。
塵沫。塵沫！
從這一刻起，這個名字被他刻入心裡。
“喂，你還好嗎？”範同有些擔憂，不就是發現你妹成了某人的粉絲，哥們你至於像被戴了綠帽子一樣嗎？
“沒事。”方昱回過神，調整了一下表情。“對了，再問你件事。潘影，你認識嗎？”
“吼吼，這又是一個熟悉的名字啊。我雖然沒見過，但傳聞中那可是個超稀有的極品美少女。身嬌體軟，合法蘿莉，簡直是男人的羅曼！怎麼，你這小子開始從妹控向蘿莉控轉型了？”範同似乎被開啟了某個奇怪的開關，整個人一下子嗨起來。
“蘿莉控……怎麼你也這麼說？”聽到熟悉的字眼，方昱略感鬱悶。
範同桀桀怪笑道：“也？之前有人這麼說過？是誰，英雄所見略同啊。”
就是你所說的蘿莉本人。
當然，這話方昱是不會老實交代的。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和莉莉的關係如何？”
“倒是沒聽說過她和你妹妹有什麼過節，但也不是朋友。不如說，潘影行事很低調，除了死黨付嬈，基本上和其他人只維持最低程度的交集。神秘的美少女和暴烈的鏗鏘玫瑰，女孩子的秘密花園也不錯啊，總感覺萌起來了！”
“……你知道的還真清楚。”
“交給我吧，只要是和妹子有關的訊息，沒有我不知道的！”範同得意地拍拍胸脯，整張圓臉都比平時亮了三分。他對著方昱擠眉弄眼，“你不是一向對女人沒興趣，以至於大學有段時期，全寢室的兄弟都對自己的菊花人人自危來著，這會兒你居然打聽妹子的情報，天要下紅雨了嗎？”
“只是單純的好奇。”
“我似乎聞到了姦情的酸臭味？”
“再廢話，小心我趕你出去！”
……
……
方昱沒有告訴範同，在那本書裡，他還找到了一張紙條。
紙條上佈滿褶皺，像是被人團成一團之後重新展開的樣子。各個角落零零碎碎寫著意義不明的單字或者短語。正中央是一個名字，名字被圈上，並重重打了一個叉。
那個名字的主人就是潘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