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一直進行到凌晨三點。

慕登勳年紀大，慕星野就讓劉成早早送他回了老宅，整條走廊，只剩下他一個人。

偶爾有護士經過，也是跑得極快一閃而過，以至於沈薇被推出來時，慕星野甚至有些恍惚，懷疑自己是不是錯覺。

直到顧亭山站在了他面前，長時間的手術讓他兩鬢的白髮都被汗水打溼，他摘了口罩，臉上是松了口氣的笑：“星野，薇薇和孩子都很好，這段時間在醫院裡多休養幾天保保胎，就沒問題了。”

慕星野想回給顧亭山一個淺笑，唇角要勾動時，才發覺自己的臉早就麻了。他抬手搓了把臉，聲音模糊又沙啞：“好！”

沈薇被送往她常住的7樓706病房。

蘇芸換下手術服出了手術室後，則徑自去了顧步申的辦公室。

她直接道明來意：“步申，薇薇的症狀並不像是食物過敏，你前幾天給她開的藥都有什麼？我突然想起來她對TIK不耐受，會不會是……”

顧步申站在窗前，面對著窗外濃黑的夜色，茶色的眸子和外面的暗夜一樣深不可測：“蘇芸，你是在質疑我的能力？我會連薇薇的事情都忘記？”

蘇芸年前一直很忙，微卷的梨花頭長了些，她一低頭，正好可以遮住她臉上的哀傷。

顧步申對薇薇，永遠都是不同的。

她勉強扯了個笑：“一直想問你，你輸給薇薇的血是從哪裡弄的？怎麼都沒有血庫的標記？”

顧步申轉身，淡淡一笑：“不是說薇薇TIK不耐受？我只是拿過來，先提前做了提純而已。”

蘇芸“哦”了聲，放了心。

——

沈薇醒來時，外面天光已大亮。

她第一反應就是去摸肚子，手抬到一半，又無力耷拉了回去。

疼！

無法言喻的疼。

像是被人剝了皮抽了筋，她渾身上下沒有一寸皮肉是完整的，全被刀子切得血肉模糊。她痛得兩眼發黑，連嗓子裡撥出的氣都是灼熱的。

在沙發上閉目養神的慕星野聽到動靜睜開眼睛，幾步到了床前：“怎麼樣？”

沈薇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

她的脖子上全是傷，都是昨天她自己抓的。做了消毒止血處理後，包了厚厚的紗布。她剛才想抬起頭看自己的肚子，一用力，脖子上的傷口裂開，紗布重新染了血。

慕星野墨瞳縮了下，轉身要去叫醫生。

“啊！”沈薇終於發出了一個音，她手指徒勞地在床單上亂撲著，手沒力氣抬起，只能動動手指，期待自己能抓住慕星野。

慕星野轉過頭來，看到了沈薇眼底快要積出水意的焦急。

他倏然明白了什麼，握住了沈薇的手，幫她覆在了她的肚子上：“孩子還在，沒事！”

沈薇在切切實實感受到掌心下方是凸起的時，眸子裡的光驀地鬆散了下來。

她輕扯了下唇角，眼圈紅紅的。

慕星野捏了下沈薇的指尖：“我去叫醫生。”

醫生很快趕來，一番簡單的檢查和包紮後，又給沈薇開了點潤喉的藥水。

沈薇雖然還啞著嗓子，但至少可以輕聲說話了。

她抖著嗓子帶了一絲哭腔：“星野，我以為我挺不過這次了。我以為孩子會離開我們。我才感受到他的胎動，他那麼調皮地和我們互動，如果他真的離開了，我……”

“不會！”慕星野握住沈薇的手，不讓她再說下去，“我不會讓你們有事。阿薇，我們一家三口，一定會完完整整。”

沈薇鼻腔漫上了酸澀，她終於在慕星野的掌心裡，感受到了安心。

——

吃過早飯，慕星野把沈薇拜託給了蘇芸，自己則回老宅，查沈薇過敏的真正原因。

沈薇還不能動，蘇芸就讓人把她換到了推床上，帶著她去做了一次詳細的全身檢查。

她看著檢查結果上的某些資料，陷入了沉思。

沈薇的心臟狠狠一跳，啞聲問：“小芸，是有什麼問題嗎？”

蘇芸啪地合上檔案，溫柔笑著：“大方面還好，就是你的病情不能再拖了。你一定要嚴格按照步申給你制定的治療方案，配合他的治療。”

“其實……”沈薇欲言又止，她現在體力恢復了不少，能摸到自己的肚子了。但越是能摸到，她越心有餘悸。

她現在身上的疼痛，和前幾天顧步申剛給她換完血時的脹痛極其相似。如果這是換血的後遺症，她這次逃得過，下次呢？

“薇薇？”蘇芸等了半天也沒等到沈薇的回應，她禁不住屏住呼吸，抓緊了手裡的資料夾。

沈薇回神，怕再聊下去會讓蘇芸看出究竟，這次的換血方案，顧步申是讓她保密的，連蘇芸都不能告訴。

她連忙搖頭：“沒事，就是突然想起來，怎麼沒看到步申？”

蘇芸不動聲色地松了口氣，趁機把記錄著沈薇身體資料的資料夾扔給助手讓她先送回辦公室。

等人走遠了，她才放鬆道：“昨天你搶救時，慕星野和步申吵了一架。慕星野指明不允許步申再參與你的手術治療，正好D國那邊有個學術會議，顧伯父就派步申過去了。”

“啊？”沈薇驚了。

到了中午，慕星野從老宅回來，身後還帶著個小尾巴慕輕晨。

慕輕晨拎著個蝦粉色的保溫桶，一進門就嫌棄地睨著沈薇：“你到底行不行啊？就懷了個孩子，還三天兩頭進醫院，我大嫂都沒你進的這麼頻繁。”

沈薇不跟小孩子計較，她之前讓護士幫忙調高了床頭，可以輕而易舉地看到慕輕晨手裡的保溫桶：“這是給我帶吃的了？”

慕輕晨臉色一僵，有些彆扭地哼唧了聲：“這是爺爺親自看著讓廚房做的粥，沒有花生。做好了就裝進了保溫桶我帶過來，我沒開啟過，我親哥慕晟安也更不可能碰過。他人是有些渾，但絕不會做這種卑鄙的事情。你要是再有什麼事，可跟我們都沒關係。”

沈薇煞有其事地配合點頭，等慕輕晨給她盛了一碗稀粥，又專門插了根粗吸管讓她可以吸著喝。她看著小姑娘為她忙裡忙外的，就給了慕輕晨一個感激的笑：“麻煩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