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薇看著慕星野翕合的薄唇，嘴角也跟著掛起淺淺的微笑，時不時配合的點點頭。可他說了什麼，她一句都沒有真的聽進去，她只覺得自己心在一點點下沉，像是墜入冰冷的深海裡。
“今天真是辛苦你了。”沈薇看他的茶杯見了底，又給他添了半杯，站起身，“成姨帶么么和澤安去主宅看爺爺，時間差不多了，你去把他們接回來，好不好？”
慕星野剛端起茶杯的手一頓，想到又要面對那張對自己帶著戒備的小臉，眉頭便忍不住蹙起。他感覺到沈薇的目光落在身上，只一瞬，又舒展開，“好，正好我也去看看爺爺。”
沈薇目送他出門，臉上的笑意終於冷了下來。
她扶著沙發扶手，無力地跌坐進沙發裡，胸腔裡像是被塞進風機，呼呼地喘著粗氣。
試婚紗的時候，慕星野從來沒有說過婚紗太露，需要修改的話。
她記得他眼裡溫柔驚豔的光，她記得他說：我太太真美！
那件婚紗是她選的，他說只要她喜歡的，就是最好的。
沈薇閉上眼，感覺到寒意從四面八方圍過來，將她全身的血液都凍住。
她知道，現在眼前的這個人才是真正的慕星野，是那個從小跟她相識相戀的慕星野。
她原本應該慶幸，慶幸不需要她做出選擇，所有的一切就在她不知情的情況下回到了正軌。
可她半點都高興不起來，她感覺有什麼東西正在從她的身體中流走，細微的、不易察覺的、但卻是很重要的。
右下肋處，好像在隱隱作痛，她抬手輕輕的按住。
隔著衣服，她彷彿也能摸出那道疤痕的形狀，她在醫院看過慕星野的傷口和病例，她可以確定，這塊肝還是他給的。
無論是五年前的舊時光，還是五年後的當下，她兩次跨進鬼門關，兩次都是這個慕星野把她拉了回來。
她欠著他兩條命，這輩子都還不清了。
可他到底，不是她兩個孩子的親生父親啊……
沈薇閉上眼，腦子裡全是嗡嗡的爭執聲。
一個聲音說：你本來要嫁的人就是他，現在這樣不是很好？
另一個聲音說：你已經不是當年的你，你是兩個孩子的母親，難道你想讓孩子像你小的時候，沒有親身父母的疼愛嗎？
沈薇按住太陽穴，感覺穴位在指腹下突突地跳著。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她現在的生活，到底算什麼？
桂嫂路過，看到沈薇靠著沙發椅背，眉頭深鎖，呼吸沉重，輕聲關切道：“少奶奶，您是不是哪裡不舒服？要不要我叫醫生？”
“不用。”嘈雜的爭執聲隨著桂嫂的聲音消失，沈薇睜開眼，撐著發冷的身體緩緩站起來，“可能是看檔案累了，我上樓歇會兒。”
桂嫂看她身形微晃，連忙伸手想要扶她，卻被沈薇抬手制止。
“桂嫂，我沒事，我自己可以。”
她需要安靜，絕對的安靜。
桂嫂動了動唇，終究什麼也沒說出來，只是看著沈薇單薄的背影，心裡忍不住浮起擔憂。
這次少爺和少奶奶回來，兩個人都變得奇奇怪怪的，像是在外面換了人似的，特別是少爺。
沈薇扶著扶梯上樓，每一步都像要耗盡她所有的力氣。
她好不容易走進臥室，將自己摔在床上，抬眼便看見那只趴在床頭的灰色趴趴兔公仔。
那是么么給她的。
她還記得，么么仰著小臉，眼底有小狐狸般狡黠的光，用脆甜的聲音說：媽媽，最近爸爸太忙，沒有時間回來陪你；而我，畢竟是有弟弟要照顧，還要抓緊時間學習科學文化知識的人，自然也沒有時間陪你。這個趴趴兔送給你，當是爸爸給你的道歉，以後爸爸不在的時候，就讓它陪著你。
么么是最黏慕星野的，她那顆七竅玲瓏心，只要看出慕星野有一點點難處，就會自告奮勇的跳出來，像小棉襖似的，捂著他的心，暖著他的心。
沈薇想起么么，目光裡露出幾分溫柔，但幾乎是立刻，又冷了下來。
么么說過，她能聞到血緣的味道，她就是憑著味道，找了沈薇，確認了澤安。
可自從他們從醫院回來，么么跟慕星野就再沒有親近過。
沈薇想起昨天么么站在那兒，紅著眼圈說鼻子堵了的畫面，眼眶就忍不住酸澀起來。
她好不容易才找回來的寶貝女兒，就在她的眼前那麼委屈，她這個當媽的，竟然都沒有發現。
沈薇翻身仰望著天花板，烏黑的頭髮在米白色的被罩上鋪開。
她橫著胳臂擋住眼睛，她只要稍微留意下孩子的反應，就根本不需要這些試探。
想起慕星野昨晚對么么嚴厲的態度，她的心就抽疼起來，腦子裡爭吵的那兩個聲音，越來越大。
她痛苦得想要像鴕鳥那樣將頭埋進沙裡，伸手去抓枕頭，想要蓋在臉上，手指卻觸到一個冰冷堅硬的東西。
床上，怎麼會有這種東西？
沈薇翻身去看，才發現枕頭下的床單上，靜靜地躺著一本資料夾。
她不記得自己在枕頭下放過這東西，她疑惑的伸手，拿起來開啟，看到裡面夾著的是一份聘用合同。
聘用方是星辰醫療，受聘人是安德裡亞斯。
安德裡亞斯，D國人，享譽全球的精工技術專家，國寶級的人物。
如果安德裡亞斯真的入職星辰醫療，那麼儀器的升級將根本不再是難題。
沈薇又驚又喜，拿著合同坐起來，認真地翻看起來。
合同，是短期的，但上面安德裡亞斯已經簽好了字，只等著星辰簽字蓋章就能立刻生效。而上面剩下的時間，足夠幫沈薇解決星辰眼下的問題。
沈薇緊握著檔案，看著上面白紙黑字的條款，還是覺得有些難以置信。
她的心裡，湧起一種很複雜的感覺。
她不知道是誰把這份檔案放在這裡的，看上面安德裡亞斯簽字落款的時間，是1月底，是她和那個“慕星野”從法國回來後的時間。
在那之後，那個“慕星野”忙著慕氏的事情，再沒有出過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