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江舜回了宴席,依舊笑著回應大臣的敬酒,彷彿方才的盛怒沒發生一般。
靜妃不時抬頭觀察皇帝的神色,見他連看也不看自己,心裡更是將素音恨的不行。強撐了笑臉,請了辭。
鹹福宮
“咣噹”一聲,紅木桌上的茶盞被靜妃掃在地上,碎成一片,嚇得宮女們戰戰兢兢跪了一地。
依環是靜妃的陪嫁丫鬟,也是貼身大宮女,自然比旁人瞭解靜妃。依環擺了擺手讓地上跪著的那些宮女退下,上前一步安慰主子,“娘娘,你跟那個小宮女計較什麼,平白降低了您的身份。”
“皇上為了一個宮女難為我,我怎能不氣。”又聽靜妃憤憤的道:“左不過是個低賤的宮女,我讓你將她打死又能如何,可皇上偏偏不顧及我的臉面,若不是太皇太后攔著皇上非罰了我不成。”
依環安慰道:“總歸太皇太后是心疼您的。”
靜妃面色依舊紅潤,也不知是氣的還是醉了酒,“心疼我?若我不是孫家的女兒,孫策孫丞相的親妹子,她太皇太后會駁了皇上的面兒來顧及我?若是換作了別的身邊,早該罰了我禁了足吧。”
依環為靜妃斟了盞茶,繼續說道:“娘娘您消消氣,沒了大行皇后,這後宮的妃嬪裡自然還是您是最尊貴的,皇上單是看在太皇太后的面兒上也斷不會冷落您的,再說了今個兒該氣的也是方貴人,身邊的宮女就這麼跟她平起平坐了,後宮裡妒忌的多著呢,咱們看戲就是了。”
靜妃正有些口渴,喝了幾口茶潤喉,“你說的在理,便讓她們鬥去,也不用髒了本宮的手。”
此刻的永和宮西配殿裡也不安生,方貴人被太皇太后的人送了回來,可自進了殿裡便失了身似的一直呆坐著。
王嬤嬤拉下臉來,道:“我的主子呦,先前讓你在皇上面前爭寵你還不願,現在倒好了,被身邊伺候的大宮女騎在頭上,如今她成了主子,與你平起平坐,可還會把你放在眼裡了,人家可本事著呢。”
之音啐了她一口,“哎呦喂,您老別天天爭寵得寵的掛在嘴邊,要想爭寵你自己去啊,慫恿咱們貴人作甚麼。”
王嬤嬤聽了登時惱了,揚手要打她,“敢說我,看我不打你這小賤蹄子!”
之音靈巧一閃,又將王嬤嬤的手緊緊攥著,“嬤嬤,你我同為奴婢,我若是小賤蹄子,你是什麼?”之音不同於素音,她敢反駁頂撞,又有一副好口齒,不足之處便是性子急。
“你!”王嬤嬤臉漲的通紅,換作素音那個小賤蹄子哪裡會這樣待她。
方貴人沉著臉,冷不丁的開口:“若是打鬧就出去,容我清靜清靜。”王嬤嬤與之音聽了這聲音皆住了口,大抵未曾見過貴人發脾氣的模樣,這樣的貴人倒是有了讓人服從的感覺。於是,王嬤嬤與之音對視一眼,道了聲告退就離開了殿裡,走了遠些繼續吵著。
方貴人呼了一口氣,她倒不在意素音成了妃嬪,卻是怪自己性子太怯懦。若不是當時驚嚇了碰到花盆,靜妃也不會瞧見躲在屏風後的她們。現如今,方貴人倒是擔心素音會受不住這宮中雜亂。
到底是將素音當作了親姐妹似的對待,哪怕共侍一夫,也不覺得恨,只是心裡有些膈應罷了。
素音被被褥卷著,抬去了乾清宮的龍榻上,“吱呀”一聲門被關上了。
“吱呀”素音聽得殿門被關上,四周靜的很,素音的心“撲通撲通”跳著,猶如亂撞的小鹿。
是的,她怕。
她從未有過成為皇帝的女人的念頭,成了宮女更是不敢窺伺。究竟是命運弄人,還是她福澤深厚,竟在這一日一躍成貴人。
素音想方貴人怕是要傷心了,畢竟貼身宮女日後要與自己姐妹相稱。
門再次被推開了,沉穩的腳步聲令素音的臉頰緋紅,是皇帝。
齊江舜逐漸靠近床榻,看著床上裹成一團的人兒,不自覺勾唇笑了。
素音的心都要提到嗓子眼兒了,她今天可是招惹了皇帝。
齊江舜將龍袍掛在架上,緩緩走向床榻。
素音感覺一個溫熱的氣息靠了過來,登時顫抖一下。
被褥被掀開,春光乍洩,一室旖旎,齊江舜見素音微微顫著,瞪著她,道:“方才還在殿上大言不慚的撒謊,如今倒是怕了。”
“奴…奴婢是在幫您。”素音大著膽子與齊江舜對視,心中卻是一顫,不知何時她對這位君王動了心。
齊江舜起了興趣,託著素音的一巴,道:“哦?幫朕?你倒是說說如何幫朕了。”
素音被齊江舜溫熱的氣息惹得臉頰飛紅,定了定心神,才繼續道:“靜妃娘娘是孫丞相的親妹妹,,您在朝堂少不得重用丞相,與靜妃娘娘鬧翻,丞相又該怎麼想?太皇太后為您好,皇上您自然也是知道的,皇上是明君,為了朝堂後宮和睦,能擔得起江山社稷,自然也擔得這小小謊言。”
齊江舜身為一代君王這淺顯的道理又如何不明白,但他就是忌憚孫氏,更是忌憚遠在邊境的安陽王齊江京。是了,她是以大局為重是為了自己這個皇帝,與她這個小貴人計較什麼。
素音被他盯得羞得不行,往上拽了拽被褥,試圖遮住乍洩的春光。
齊江舜挑眉,露出玩味的笑,托起素音的下巴,道:“遮遮掩掩的怕個什麼。”忽而齊江舜沉了聲:“既然你這般怕朕,朕將你送回永和宮去可好,繼續做你的小宮女去,可好?”
素音分不清皇帝的喜怒,心裡打著轉轉,她到底是喜歡上皇上的,臉頰通紅,鼓著勇氣掀開來被褥,露出如凝脂般的肌膚,大紅色的鴛鴦戲水肚兜及淡粉色褥褲。
齊江舜瞧見她小臉通紅的模樣,煞是可愛,一時覺得靜妃今日做的是對的,不然他哪能得了這樣的妙人。
齊江舜目光逐漸變得溫和,替她蓋好了被褥,問道:“你本名叫什麼?”
素音心底突地暖和起來,說話也不由得帶上幾分笑,“奴婢本名,顧長安。”
“顧長安,祈願一世長安,好名字。”齊江舜笑著道:“明日成了貴人,就換回本名吧,現在也不要奴婢來奴婢去的,朕聽著彆扭。”
素音怔了一下,“奴婢…素音多謝皇上。”
“朕見過你幾次,偏偏都是你最倒黴的時候。”
素音抬頭,四目相對,心裡一片暖意,“皇上,您記得…”
齊江舜笑道:“哈哈,朕自然記得,倒是那雨日你是怎麼回事?”
素音猶豫一番,終是對皇帝說了實話。
齊江舜眉頭一皺,“宮裡倚老賣老的嬤嬤不少,頭回見這麼狠心的,過了今日你就是顧貴人了,可想著將先前的委屈討回來?”
“素音原沒有這樣的想法,王嬤嬤固然做法…”素音一頓,繼續道:“事情既然已經過去了,過去的事就不必計較了,計較的多反而為自己徒添傷悲,也過得不快樂,索性將那些都放下,更是成全了自己。”
齊江舜輕點她額頭,宮中通透的人兒不多,只此一個也在他眼前了,齊江舜的眼裡充滿寵溺,道:“你倒是想得通透。”
素音臉上蕩起笑容,“哪裡是素音想得通透,若是仗著貴人的位份和皇上您的寵愛罰了王嬤嬤,那素音又與當時的王嬤嬤有何區別,素音不願被這變了自己的心,素音只想做素音自己。”
齊江舜看著她,撫了撫她的墨髮,道:“朕也希望日後的小貴人也是如今日的素音一般。”
“會的。”素音道。
“你可會識字,畫畫?”齊江舜問道。
素音怔了怔,回過神來忙道:“父親教過,識得幾個,畫畫…孃親最擅長這個,素音懶惰學得不及孃親一半。”
“哦?那麼說朕倒是撿到寶了,朕的小貴人竟然如此多才多藝。”
話音方落齊江舜便起了身,看著素音吃驚的樣子,輕點她的額頭:“朕不強迫你,朕還有摺子要處理,你先睡。”轉身去了桌嘰,執筆閱卷。
顧長安躺在床榻上,睏意襲來,眼皮兒打架似的終是闔上,夜裡齊江舜躺在榻上,素音不自覺的往他懷裡蹭了蹭,齊江舜勾唇,一夜好眠。
趙嬤嬤來尋了李公公問,“那位小貴人如何?皇上可惱了她?”
李公公笑著道:“嬤嬤告訴太皇太后讓她老人家儘管放心,這小貴人咱們皇上可喜歡著呢。”李公公又放低了聲音道:“皇上心疼貴人,與貴人說了好些話,咱家在外頭守著都聽見咱們皇上的笑聲了。”
趙嬤嬤點了點頭,“我這就回去稟了去,太皇太后正掛心著呢,生怕咱們皇上與她置氣了。”
“嬤嬤慢走,替咱家問太皇太后安好。”李公公看著趙嬤嬤漸漸走遠,轉身往殿內去。
翌日天才矇矇亮,就有許多宮女太監闖進永和宮,開了空置的東配殿,忙忙碌碌打掃著,佈置著被褥傢俱。
音響太大驚動了方貴人,一屋子早早起來了,三兩個並在一起看熱鬧。
天大亮時顧長安才被一頂轎子抬到永和宮,緩緩走過來卻見方貴人立在一旁的道上,顧長安眼眶登時就紅了,想過去卻被嬤嬤攔下來了。
顧長安剛進了永和宮東配殿,便早有三個宮女並一個太監出來迎她。按照大齊後宮的規矩,從六品的貴人居東西六宮配殿,配兩個宮女貼身宮女,一個外院宮女,一個太監,灑掃兩名。東配殿相較之西配殿更為寬敞,一進門便是正堂,東側是寢殿,東下屋是暖閣,是專供后妃平日小憩休息用的,西側是花廳,便是客人等候小坐的地方。
顧長安在東配殿受過了宮女太監的朝拜,便趕著去見方貴人。
頭個見得卻是往日的好姐妹,之音見她過來倒是怔了怔,忙到跟前行了禮。顧長安心中酸澀,姐妹二人卻是相顧無言。
方貴人緩緩過來,拉過顧長安的手,笑著道:“以前就覺得你是個美人胚,如今換了了鮮亮的衣裳,你瞧,多好看呀,往後還是要穿得鮮亮些,太皇太后和皇上看了也喜歡。”
顧長安今日穿得是水藍色煙羅襦裙,髮絲綰作雲髻,斜斜一支玉簪固定,珠璣四鈿,襯得顧長安愈發明豔動人。
顧長安紅了眼眶,喚了一聲,“姐姐…”
方貴人忙安撫她,道:“好妹妹,我不怪你,你過得好我心裡也高興,你原本就是秀女出身的,也該是妃嬪的,在我這裡是苦了你了,好了,莫要難過了,咱們姐妹還能天天見不是。”
顧長安執了帕子拭淚,“我聽姐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