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姝瑛被驚呆了:“五石散不是一劑美容聖藥嗎?”
謝姝蘇面色平靜道:“五石散其實是有毒性的,能夠使人出現幻覺。我給大夫人的劑量比尋常名士所服食的分量大出一些,卻又不致命,所以她才會頻頻出現幻覺。”
“那麼下一步是什麼呢?”謝姝瑛眼睛晶亮,用崇拜的目光看著謝姝蘇。
謝姝蘇卻緩緩搖了搖頭,淡淡道:“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泰康王妃第二日幾乎是被強制性地被謝家下人們送出了府的。
而謝姝媺平生將容貌看得最為重要,現在整日在攬月閣沉迷如何除去傷疤,也無暇顧及大夫人,大夫人身邊再也沒有一個可信的人。
轉眼便到了第三日,三夫人下葬這一日,陽翟城幾乎所有叫得上號的官宦及家眷都來了,十分喧鬧。
到了下午之時,三夫人的棺木被封住,由八個年輕力壯的下人抬館,只是不知為何,他們使盡了吃奶的力氣,那棺木卻在靈堂中紋絲不動。
此景驚呆了周圍的人,有人悄聲道:“三夫人這放不下呢!”
“只是她生前閉門不出,又有何可放不下的呢?”
“大概是有冤情不願走……”
人群們議論紛紛,謝安的神色逐漸冷厲起來,他冷冷斜睨了一眼女眷中的謝姝蘇,只見她雙眸沉黑幽邃,不知心中在想什麼。
和她這個妖女脫不了干係!
謝安想起泰康王妃臨走之際的吩咐,他決心今日好好跟著謝姝蘇,看著她在耍什麼陰謀詭計!
謝姝蘇察覺到了似乎有利針一般的眼神緊盯著自己,她抬起頭,一眼對上了謝安的視線。
少年緊緊抿著唇,眼神寒氣凜洌,殺機騰騰。
她卻絲毫不懼,只是揚起了一道乾淨明澈的笑容,這一笑猶如陰雲密布被一隻無形大手撥開,灑下溫暖和煦的陽光。
謝安從第一次見到謝姝蘇時,她便是與別人針尖對麥芒的狀態,卻是頭一次見她如同一隻安靜的小貓一般,竟隱隱流露出一種媚態,令人浮想聯翩。
他臉不知為何微微一燙,浮現一抹可疑的紅暈。
謝姝蘇卻沒有再看謝安一眼,她站在人群之中靜靜地想著,德貞院那邊的計劃應該已經開始了吧!
德貞院。
大夫人這一日怕極了,她將自己封在房間之中,用符紙貼滿了房間,更是讓術士寸步不離地護著自己。只是突然,她耳中除了術士的咒語聲,有一個低沉的笑聲憑空響了起來。
她整個人都緊張了起來,神經兮兮道:“仙師,你有沒有聽到笑聲!”
術士淡淡道:“不過是心魔而已,夫人請沉下心念咒語。”
大夫人遵從他的命令,口中唸唸有詞,但耳中的笑聲卻逐漸從低沉變成尖銳的笑,聲聲如同刀劍一般劃過大夫人的耳膜,她最終暴怒地喊道:“不要再笑了!”
笑聲依舊還在繼續,並且夾雜著驚悚的慘叫聲,“還我命來!還我命來!”
這聲音破空而來,仿若無處不在,無孔不入,將大夫人包圍在其中,神情恍惚的大夫人只想逃離這個地方,她奪門而出,惶恐間,她並沒有注意到自己院中的人竟然沒一個攔住自己。
宋大娘盯著大夫人的背影,眼神中淌過一絲冷意,從泰康王妃走的那一日起,她就知道大夫人徹底完了!
良禽擇木而棲,面對謝姝蘇與謝姝儀的示好,她很容易便反了水,阻止了想要阻攔大夫人的其他奴隸們。
所有人都木然地看著往日隨時可以要了她們命的大夫人,此時披頭散髮赤腳奔了出去,再也沒有了平日的囂張跋扈與高高在上。
這些年日日夜夜擔心受到酷刑的擔驚受怕之心到了此時化作了恨意與暢快,她們都知道,從今天起,那個高貴優雅的大夫人將不復存在!
大夫人來不及注意她們了,她驚悚地奔跑著,只想往人多的地方而去,那裡陽氣重,那個厲鬼肯定傷不了她!
“你還我的命!”
面前陡然響起一聲厲喝,大夫人驚懼地看去,只見一襲白衣七竅流血的女子正赤腳懸在空中,一襲烏黑長髮如同水草迤邐在空中,伸出長長的指甲朝自己而來。
大夫人慘叫一聲,不知哪裡來的力氣拔腿就跑。
無止境地奔跑……
不知從哪裡開始……
到哪裡結束……
靈堂。
所有原本都看著三夫人棺木發呆的人們臉上充滿了疑惑的神情。
所有的小輩都再次重新下跪叩首,重新上了香,術士們重新作法,但是那具棺木仍然穩如磐石,安靜地紮根在地上。
正在所有人都惶恐不安之間,遙遙傳來了婦人的驚呼聲,眾人循聲望去——
只見一襲白色中衣狼狽不堪的大夫人赤腳跑了來,她哭得眼淚一把鼻涕一把,腳上被石頭鉻出了血,步步生出一朵血蓮。
謝安的神色一下子變了,他急忙上前攙扶住了大夫人,道:“母親你怎麼了?”
大夫人卻沒有看他,她的目光落在了棺木上,痛哭不止地上前跪下,道:“三弟妹,你饒了我!”
所有人的神情一下子變得很精彩,難道三夫人不願意走的原因,就是因為大夫人害死了她?
“我豬油蒙了心才會給你的藥裡下毒,求求你饒了我一次,我再也不敢了!”
謝安吃驚地後退了幾步,怎麼會?母親怎麼會毒害三嬸孃?
“三嬸孃,原來是你害死我母親的!”謝姝瑛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滴落,因著這三日的守靈,她愈發消瘦,臉頰深深地凹陷進去,卻愈發顯得她楚楚可憐。
大夫人已經聽不見別人說話了,她撲在棺木上淚流滿面,幾乎喘不過氣來。
突然之間,一陣陣刺痛從她心口細細密密地扎了上來,她痛苦地捂住了胸口,只覺得一雙無形的大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她面紅脖子粗地倒在地上,朝謝安伸出了求助的手。
謝安這才反應過來,他朝下人們怒吼道:“快去找醫者來!”
但是還沒等醫者來,大夫人就無力的垂下了手。
往日高高在上的大夫人就這樣輕易的死了。
死於心肌梗塞,就這樣草草結束了她殘暴的一生。
她更是用她意料不到的死法死在了眾人面前,在死亡面前,她再也沒有了往日的高雅與囂張,甚至沒落得一個壽終正寢的結局。
謝鯤聽聞此事後,並沒有惋惜大夫人的死,而是憤怒此事成了謝家的醜聞!
今日眾多官員都在,真是丟臉!
謝裒也並沒有太多傷心,他為了遮醜甚至沒有細查為何大夫人會突然跑到三夫人棺木前——
已經是醜事了,何必再添麻煩呢?
況且如今泰康王府即使想要問罪,也沒有理由。大夫人在眾目睽睽之下坦白了自己的害人過程,她是被自己活活嚇死的,和謝府沒有任何關係。
三夫人的棺木下葬之後,謝姝瑛與謝姝蘇回了渺風樓,謝姝瑛道:“姐姐,你真是神機妙算。”
“我雖然知道她怕鬼,但是我也沒有想到她會被活活嚇死。”謝姝蘇搖了搖頭,今日的事情,她也很奇怪。
她今日故意讓大夫人走出院門,然後讓千闕扮鬼追她,刻意將她趕到靈堂。
她原本是想大夫人在眾人面前爆出自己的惡行,謝鯤為了遮醜一定會嚴懲大夫人甚至命謝裒休去大夫人,但是如今大夫人被自己嚇死,她倒是可以省事了。
“都是報應!”謝姝瑛狠狠咬牙,“不過姐姐是怎麼知道她怕鬼的呢?”
謝姝蘇淡淡道:“從前她害怕冤魂索命,便將臨湘院封了起來,我就知道她心中不安。但我真正覺得她這個人怕鬼時,是因為她為了陷害我先是找術士作法,又找了明華道人,我就知道她很相信術士,所以才收買了之前她經常找的術士。”
謝姝瑛暢快地撫掌笑道:“她做夢也想不到,她算計別人時,弱點也已經落到別人的眼中。”
“妹妹笑什麼呢!”正在謝姝瑛笑著時,突然有一聲淡淡的女聲傳入了她們的耳中。
謝姝瑛臉色一變,抬首望去,卻見是謝姝儀步履輕快地走了進來,而她身後是阻攔無果的渺風樓婢女。
謝姝蘇面色坦然,平靜地看著眼前的謝姝儀,只見她從前毫無心機的眼珠如今也沾染了一絲微不可見的陰狠,嘴角邪氣地上揚。
“你聽到了什麼?”謝姝瑛對她充滿了防備。
謝姝儀仰頭笑了起來,似乎在聽一個笑話一般可笑,待她笑夠了才低下頭,認真地看著謝姝瑛:“四妹,你不用怕,我不會將此事說出去的。因為大夫人今天之所以會死,是我收買了宋大娘,給她的符水中加了一劑毒藥。”
“什麼?”謝姝瑛的臉上一下子浮現驚詫的神色。
謝姝儀卻並沒有再理會她,她看向了神色平靜的謝姝蘇,淡淡道:“二姐,其實大夫人從讓宋大娘教我規矩去伺候她時,我就想清楚了,到時候我在指甲縫裡藏毒,放入她的茶水之中,與她同歸於盡!”
她不鹹不淡地訴說著,像是在說一件極為尋常的事情:“沒想到二姐你救了我,作為回報,我幫你殺了我們共同的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