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只是想讓您看清楚,殿下如今對您有興趣,才會對你好上幾分,但是那與逗貓逗狗一般,終究只是個玩意罷了。”馬伕有條不紊地說道。
謝姝蘇眼中的冷厲如同寒風凜冽,她優雅地閉上眼睛,懶懶哼了一聲:“嗯。”
這世間男子薄情,她早就知道了,她曾經拒絕過顏卿之,因為她心裡很清楚自己和顏卿之根本沒有可能,而且顏卿之對她未必不是利用,可她為何現在卻還要為了此事而傷神呢?
她如此一想,便頓失了憤怒,反而冷靜了下來。
她已經是重活一世的人了,難道還要為了那些情愛而傷神嗎?
馬伕見謝姝蘇如此冷靜,不由得微微有一些吃驚,繼續道:“人貴在有自知之明,麻雀即便飛上了枝頭,也終究只是一隻禽鳥罷了,配不上鳳凰這樣的百鳥之王。”
謝姝蘇絲毫沒有憤怒,反而輕嗤出聲:“你和我說這些是為了什麼?”
“沒什麼,只是告誡你一番,不要不自量力。”馬伕的聲音中隱隱含了幾分嗤笑,以為她是在強裝鎮定,便耐心勸告道,“其實以你的身份在大祁何苦找不到好人家呢?世子與你差別實在太大,你還是放棄比較好。”
謝姝蘇微微揚起唇,沒有再說話。
馬伕道:“你為何沉默?”
“既然閣下說得如此清楚,我還有何好說的?”謝姝蘇眉宇間揚起淡淡的笑意,“只是我很好奇,你到底是誰派來的?大越?”
馬伕沉默了,隨即不再多說,突然停車將謝姝蘇趕了下去,隨即揚長而去。
謝姝蘇無可奈何地看著消失的馬車,又想起去了青,樓的顏卿之,神色不由嚴肅了起來。
顏卿之……
你真的很好。
他費盡心機讓她相信他,最後卻又讓她看到這樣一幕。
如何能再次相信啊……
天色擦黑,謝姝蘇因不認識路,費了不少心力才回到了府中。
夜晚的踏秋閣很安靜。
謝姝蘇坐在桌前,因著心中煩悶,她便擺了一副殘局打發時間,可是一個人下棋又有何意思?謝姝蘇便吹熄了鎏金琉璃燈罩中的蠟燭,趴在桌上望著窗外發呆,在黑暗中,只有一雙幽黑的雙眸晶亮閃爍。
突然,一道身影出現在了謝姝蘇的視窗。
她不由一怔,下意識上前關窗戶,可是卻已經讓他進來了,顏卿之今日一頂簡單的銀冠,烏髮似是黑色綢緞一般柔順發亮,他的白衣上繡了蘭花紋,雖是蘭花紋,卻繡的極為精緻大氣。
謝姝蘇冷睨了他一眼,並不願與他開口說話。
“怎麼了?”顏卿之見謝姝蘇今日有些怪怪的,便擔憂地問道。
“無事。”謝姝蘇語氣淡然,好像什麼事情都影響不了她的情緒。
“還說沒事?”顏卿之見她氣嘟嘟的樣子只覺得可愛,道,“是不是今日在裴府不高興了?”
謝姝蘇這才想起來他在建康有許多眼線,便道:“你既然什麼都知道還問我?”
“可是不至於啊……”顏卿之唇邊噙了一抹溫柔的笑意,“肯定不會是因為這樣,那到底是為了什麼呢?”
謝姝蘇懶得理會裝糊塗的他,便狠狠剜了他一眼,兇巴巴道:“不要影響我睡覺,你快走,一身酒味,沒得來這裡捉弄我。”
顏卿之這才反應了過來,他倏地翹起了唇,道:“你有吃醋嗎?”
“沒有。”謝姝蘇斬釘截鐵道。
顏卿之卻滿意地笑了,從前謝姝蘇表現的總是若即若離,今日她吃醋卻讓他安心了許多。
“傻丫頭,我不過是去忙些事情罷了,根本沒有什麼,今日更是滴酒未沾,哪裡來的酒氣?”
謝姝蘇深吸了一口氣,確實一點酒氣都沒有聞到,對面的這個男人眼神一片清明,哪裡有喝了酒的模樣?
可是她心中卻還是有些火氣,淡淡地頂撞了他幾句,道:“難不成不喝酒就可以去那種地方了嗎?”
“不是……”顏卿之搖了搖頭,“若可以的話,我自然是不會去那種地方的,可平日總有人監視我,說話談事情都不方便,所以只能冒險去那種地方了了。”
謝姝蘇嗯了一聲,並不想多爭論。
楚景禎這才看向了謝姝蘇方才擺的殘局。他抬首望向謝姝蘇,戲謔道:“一個小女子,也懂得棋局麼?”
謝姝蘇眉目未動,靜靜道:“不過是女兒家閒來打發時間的,上不了檯面。”
顏卿之修長的手指中執一白子,他未曾抬首,仿若用心在看棋局,但是說話間卻有微不可察的關切:“是我小瞧你了,這棋局就如同你一般難猜,敢與我下一局棋麼?”
謝姝蘇微微頜首,道:“那我獻醜了。”
說罷,她手中執起一顆白子,輕輕落在棋盤上。
顏卿之見她認真的模樣,含笑執起黑子放在棋盤上。
不知道過了多久,謝姝蘇的額頭滲出了點點冷汗,她的手指微微動了動,手中的棋子落下,整盤棋局局勢已明。
黑子,滿盤皆輸。
顏卿之一雙眼睛中含著微不可見的笑意,倒映出謝姝蘇的模樣,他微微翹起嘴角,道:“你啊你,怎麼什麼都會,原來是我小瞧你了。”
謝姝蘇收回目光,不慌不忙站了起身,淡淡道:“我也只是隨便下著玩罷了。”
顏卿之鬼使神差地朝她走近了幾步,道:“你又客氣了,蘇蘇。”
謝姝蘇不著痕跡地退後了幾步,冰冷的語氣如同此時陰暗的竹林,使人心中徒生鬱色:“世子不必放在心中。”
顏卿之忍不住笑了出聲,他一向很少笑,但是笑起來的笑容卻能夠將冰雪消融,整張面上漾著溫和的暖意:“我知道你只是嘴硬,其實,你就是吃醋了。”
謝姝蘇冷嗤一聲:“我是何樣子無需你關心,但是我想告訴你,不要自作多情了。”
她此時心中覺得諷刺,就連敬語也不用了,只用你我相稱。
顏卿之卻毫無惱意,他靜靜地凝視著謝姝蘇,口中溫和道:“你就這般不相信我對你的心意麼?”
謝姝蘇直視著他的雙眸,咄咄逼人道:“心意?若不是我方才相問,你捨得這樣告訴我嗎?眼見著被我拆穿了你才肯告訴我,要不然就將我瞞在鼓裡,所謂的情誼,真是一文不值!”
顏卿之解釋道:“根本不是這樣的,若是我想要刻意瞞你,來這裡做什麼?我不過是忙完之後就想見到你而已。”
他停頓了一下,苦笑道:“我原以為我們經歷了那麼多,你會願意相信我。”
謝姝蘇忍不住輕嗤一聲:“皇室本無真心,世子的心思我很清楚,什麼心意,不過是想要步步高昇的心罷了。只可惜你若是要將心思放在我身上就錯了,我不過是一個不受寵的女子罷了,對世子的大業也起不到什麼幫助,我勸世子還是早早忘了這個心思罷了。”
透過窗戶投過斑駁的月光中,謝姝蘇神色冷清如同不食人間煙火的雕塑,她的臉還未褪去稚氣,卻美得令人移不開目光。
顏卿之望著她的臉,並非是她的容貌有多出眾,而是她這不苟言笑的模樣實在少見,便更加吸引人的目光。
半響,顏卿之微微揚起了唇,他的笑中漾著飄渺的波紋,似乎整個人都是從畫中走出的一般仙氣飄飄,輕聲道:“你對我有太多的誤解。”
“並非是誤解。”謝姝蘇冷冷道,她並不看顏卿之,只要多看一眼,她心中的醋意就會翻江倒海,無法控制,“其實你找我,不過就是為了在大祁找一個好拿捏卻又是大祁人氏的妻子罷了,這樣,有一天你準備吞併三國時,才好讓大祁人氏好容納你一點。”
這句話似乎是一句驚雷在顏卿之的耳邊炸開,轟鳴之後,他的眼前只剩下一片慘白的炫亮,逼得他身子簡直已經站不直。
他的唇輕輕上下碰了碰,聲音似乎從另一個世界傳來一般沙啞空靈:“你說什麼?”
謝姝蘇抬眼望向他,眼中清楚地倒映出顏卿之強裝鎮定的模樣:“你不用再裝糊塗了,我不是什麼都不懂的傻子。”
顏卿之的笑幾近蒼白:“你這個傻丫頭,就是想得太多了。我根本沒有這個想法,所有接觸你的目的,就只是因為你這個人,因為你的堅強,你的有趣,你的獨特。”
謝姝蘇卻不是只聽得進去甜言蜜語的人,她嘆了一口氣,道:“你……對我或許有過真心,不過我真的不知我該不該相信……”
其實她很清楚顏卿之對自己未必全是做戲,可是她真的怕極了,想到今日所見,她怕自己又會重蹈前世的路。
這個世界上的男人……不都是為了利益可以不擇手段的人麼?就連顏卿之這樣看起來不染塵埃不理世事的人,也會去青,樓那種地方。
看來,對比這些老謀深算的男人,她的手段始終不及千分之一。
顏卿之皺起眉頭,道:“若我告訴你,那暖香閣也是我在大祁的根據地呢?”
謝姝蘇一怔,沒有想到他會將這事告訴自己。
“蘇蘇,其實很多時候我不想瞞你,但是關係重大,所以我不得不瞞著你。”顏卿之情真意切地盯著她,滿眼真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