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他們明天還來呢，瞧你這戀戀不捨的。”

看著蘭二壯一步三回頭的樣兒，林子豪忍不住調侃到，

“我哪有不捨得，我就是心裡有些話，不知道怎麼表達出來，我是真的很感謝他們，能在我這麼難的時候，毫無芥蒂地伸手幫忙。”

蘭二壯感慨著，心下一片清爽。

“二哥，你也說了，以後日子長著呢，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以後哥幾個有難處，難道二哥你能看著不管？”

“當然不能。”

“那不就結了，該伸援手的時候，咱不遲疑，咱有難的時候，也不拒絕幫助，這才是兄弟。”

“是呢，是哥想左了，走，咱進屋，讓你嫂子給你安排個住的地兒。”

反手拉著林子豪，把他帶進屋裡，

“秋棠，幫子豪兄弟整個睡覺的地方，正好這屋子都隔好了，要不我還犯愁呢，怎麼安置這臭小子。”

蘭二壯一邊邁腿進屋，一邊衝著自家媳婦嚷著，話裡話外的不見外，讓林子豪的心裡熱乎乎的，雖然說不見面也得有個小十年了，可二哥還拿自己當兄弟呢。

“還用得著你操心，我這都弄好了，你們進來看看行不？”

林秋棠從西屋迎了出來，邊走邊拍著手，看樣子是剛收拾完，把兩人讓進西屋裡，入目是排在一起的六把椅子，椅子中間有些間隔，上面鋪好了被褥，想來，椅子上是鋪了木板的，還真有個床的樣子，

“子豪兄弟，你看中不？這火炕還不能用，太潮了，得晾兩天，你先將就著住，等過兩天把這火炕好好燒一燒，保你睡了舒舒服服的。”

林秋棠還真有些不好意思，這忙活了一半天了，就給人住臨時用木板子搭的床，多少有點過意不去，

“謝謝嫂子了，這樣就挺好，有床有被的，還有啥挑的，咱又不是啥金貴人。”

“話可不能這麼說，你二哥可跟我說了，你這可是從京都回來的，再不濟那也是京城啊，嫂子可就怕委屈了你。”

在林秋棠想來，那京城可都是當官的大老爺們住的地兒，普通人可去不得。

“嫂子這話聽著可真外道，我和二哥小時候上山裡玩兒的時候，那玩兒得晚了，可是沒鋪沒蓋的就睡在山上呢，哪就多金貴了，嫂子要是再這麼客氣，我可是住不下去了，這本來就是給你們添麻煩的事，你就別為了我再多費心，咱又不是外人，成不，嫂子？”

這話說得林秋棠很開心，真不虧是二哥多年的兄弟，就這幾句話，聽著心裡就敞亮，

“成，嫂子也不跟你客套了，你就安心住下，你家那房子你也甭著急收拾了，回去也是一個人住，沒個人幫你洗洗涮涮的，終究是不方便。”

“說到這個，二哥，我正想跟你商量呢，我家那所老宅子，我也不打算住了，明個兒我就讓老李叔兒幫我賣了，我就在你這房子旁邊起個屋子，你看行不？這地兒也挺荒涼的，你們一家人在這兒住，多少有些不安全，我來跟你做個伴，咱兄弟住個鄰居怎麼樣？”

“那敢情好，你要有這個心，我可是求之不得呢，我還真擔心，如果我出趟門啥的，這家裡都是女人孩子，真是不放心。”

林子豪的提議，正中蘭二壯的下懷，兩人自然是一拍即合。

幫林子豪打來水，洗漱完，蘭二壯就和他聊了起來，這有十個年頭沒見了，那話多的都不知道從哪兒說起，

“子豪，你過的還好吧，這一走就是小十年，想當年你走的時候，還是個十四五歲的孩子呢，可現在，已經成了壯小夥兒了。”

想著林子豪走的模樣，瘦瘦小小的，可真是讓大夥擔了不少的心，

“什麼孩子，十五歲也是大人了好不好？你十七都當爹了，我記得我走的時候，你都有小籃子了。”

被林子豪這麼一說，蘭二壯有些羞澀的撓了撓頭，

“嘿嘿，你說也是巧了，我這拉著木頭一下山就碰著你了，咱哥倆這得多大的緣份。”

“可不是，我一看見你的時候，還真怕你不認得我了呢。”

林子豪有些後怕地拍了拍胸口，當時是真的害怕二哥認不出來自己，趕緊先打了招呼，那個心情，還真是糾結。

“怎麼會不認得，雖然個子長高了，模樣也有了點變化，但總歸是認得的，咱哥倆好歹在一起混了十幾年呢，哪會那麼輕易的就忘記了。”

想起那些青蔥的歲月，蘭二壯不禁感慨，歲月不饒人哪，自家閨女都十一歲了，這日子就像流水一樣，譁啦啦地就流走了，

“二哥，你怎麼就搬出來了，出了什麼事兒了？”

想到蘭二壯一家住在這個村裡的舊倉庫裡，一猜就是匆匆搬出來的，根本沒有做什麼準備，要不然的話，再不濟也得給自己事先備好住處啊，

“哎，一言難盡啊。”

真是不想把家裡這點事兒說給人聽，不過，既然是兄弟問的，蘭二壯也沒打算瞞著，這也不是能瞞住的事兒，便將事情的經過跟林子豪說了，林子豪還真是有點始料不及。

“蘭大爺不像這樣的人啊，怎麼就能放任著你們一家四口，這麼身無分文的從家裡分出來，若不是恰巧碰著了那位想要買地的大老爺，你們家這幾口人可怎麼辦？”

想著當年自己離家尋人的時候，蘭大爺還特意讓二哥給自己帶了吃食呢，這怎麼看也不應該是狠心的人哪，

“看著辦唄，總歸是天不負我啊。”

蘭二壯深深的感嘆著，不論是誰一聽說這事，都會覺得自家爹孃做得太絕了，可他們偏偏就這麼做了，讓蘭二壯覺得自己這二十多將近三十年都白過了，就算人心換人心，這不應該是這個結果呀，回想這二十七年，自己在家裡也算是任勞任怨，勤勞肯幹，蘭二壯想不明白，不過，想不明白就不想了，閨女說過，有些事，就是天註定的，躲不過咱就接著，沒啥大不了的，有這時間，還不如多想想自己這個小家，一想到自己的小家，蘭二壯馬上就一身豪氣，這個家才是真正屬於自己的，兒子、閨女、媳婦才是自己該惦記的。

“子豪，別說我了，說說你吧，這一走就是小十年，聽你白天跟老李叔兒說你找著你爹了，這一天淨瞎忙來著，也沒來得及恭喜你，你爹還好嗎？”

真的是很替兄弟擔心，那麼千里迢迢地去尋人，還是個沒完全長大的孩子，不過，這找著了人，還真是沒枉費了子豪兄弟的一片赤誠，想當年子豪的娘去世了，只留下他一個人，舉目無親的，而他爹在他五、六歲的時候，就出門了，一直沒有回來，這能找到人，還真是老天有眼。

“二哥，你說這做爹孃的都是疼愛孩子的嗎？”

林子豪目光炯炯地看向蘭二壯，這話蘭二壯卻答不上來了，如果是換做昨天以前，他還能理直氣壯地回答，‘當然！’，可現在，他卻不敢也不能說出這兩個字了，

“二哥，你也知道，我走的時候，是因為聽到有人說，在京城看到我爹了，我這才下定決心去找他，我一路走一路打聽，吃完了你們送的乾糧，花光了我娘留下來的那點兒銀錢，離我的目標卻是遙遙無期，當時真是覺得自己走投無路了……”

看著蘭二壯沒回答自己，林子豪也沒強求，只是自顧自地說了下去，只是目光變得有些縹緲。

“我雖然斷了米糧，卻又不願自己乞討求生，只好一路求著人打點零工，掙到錢就再往前走一步，有時候也會遇到好心人給件舊衣服、舊鞋襪什麼的，這點兒善心我還是不嫌棄的，我就這麼一步步地挪到了京城，這一走就是快一年了，雖然路上艱辛，卻也不是一無所獲，最起碼，我識得了人間冷暖，也被磨練得結實健壯，當我站在京都的城門前，抬頭看著那三個巍峨的大字，再低頭看看我雖然渾身破爛，卻粗壯有力的身板，終於感覺到，我長大了。”

長大了，用自己失去的純真做為代價，值不值得只有自己知道！

想著當時的自己，一路的風塵，一路的辛苦，可當自己真正地到達了目的地時，已經失去了心中的渴望，是不是成長的代價太過巨大，讓自己的心過早的凋謝了，可這還不是最痛的，從來不知道，以為自己的痛苦已到極限，卻沒想到，還會有更大的痛苦等在前面，

“我到了京城，以為會費很大的勁兒才可以找到他，誰想得到，他竟然會那麼有名，我只是隨便找了個城門邊的士兵問了一下，竟然就問到了他的住址，……”

林子豪的身子有些發抖，蘭二壯伸出手來，把他的手牢牢握住，那粗大的手掌，竟然有些冰涼，

“二哥，你知道他是誰嗎？”

這話把蘭二壯問得傻住了，半晌才接到，

“你爹啊，他是你爹啊。”

“呵呵，我爹，一個把我和我娘拋下，另娶了別人的男人，竟然是我爹，一個為了高官厚祿，喪失自己良心的男人，竟然是我爹？”

林子豪有些自嘲地笑起來，那笑有點像夾著霜的冷風，輕易地就穿透了蘭二壯的身體，讓他也禁不住地有被風凍住了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