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來,有一年。
這一年,好像什麼都沒變,卻又像什麼都變了。
還是同樣的莊子,春天一來莊子裡光禿禿的樹上長出了嫩綠的小綠芽,一片春意盎然的樣子。
莊子裡依舊安安靜靜的,連出入的下人都很少,甚至連出門買日常所需都是半個月才出去一次,平日裡整個莊子安安靜靜的就像沒有人住一般,以前還會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大夫進入,有時候還會有大批的藥材進莊子。
可是這一年,莊子裡連大夫都看不到了。
莊子附近的村民有時候也會忍不住議論。
“哎,那莊子裡想沒人了嗎?好長時間沒見到人進出了。”
“應該是有的吧,我十來天前見到有馬車進去呢。”
“對了,好像很久沒有看到大夫進出了吧?”
“這倒是真的。”
“難道說……”
“哎,這也難說呀……”
“這人呀,就是這樣,再有錢有什麼用呢?最後還不是的一樣生老病死……”
人們一邊議論著一邊走遠,老遠了還能聽到嘆息聲。
是呀,人最後還是逃不過生老病死,這人命呀,有時候就是這樣的脆弱。
“你打算裝傻到什麼時候?”
桃樹林中,兩個人慢慢走出來,看著遠去的村民,司徒瑾忍不住微微皺眉。
這樣的議論這一年中他早就不是第一次聽到了。
別說是這些村民了,就是朝中的大臣背地裡都在議論,司徒曦只怕是不好了……
雖然說他向來不在乎別人說什麼,但是有句話說得好,眾口鑠金,積毀銷骨。
如果真的不爭,那麼別人說什麼也無所謂。
反正最後都只是不爭不奪,別人願意說什麼就說什麼吧,說的越是悽慘反而越好呢。
可是他的樣子根本不像是不爭,這一年他所做的一切自己都看在眼裡,這根本就不是不爭不奪的樣子,反而是越發的積極了。
只是……
他不明白,既然要爭奪,為什麼……
“裝傻?我幾時裝傻了?”
司徒曦歪著頭,臉上掛著淡淡的笑,一臉疑惑的望著司徒瑾,清晨的露珠落在他的頭上打溼了他的頭髮,軟軟的頭髮貼在稍顯得有些蒼白的臉頰上,許是因為清瘦了,原本就大的眼睛更大了,只是眸子裡卻很有神,看得出來他雖然比往日清減了,但精神卻比以前更好了。
“你……司徒曦,你不要再跟我裝傻了!你真的當我不知道嗎?你到底想要做什麼?我的耐心是有限的。”司徒瑾徹底怒了,若不是……若不是……他早就一巴掌給他揮過去了,這個傢伙一而再的……他已經受夠了……
“嘿嘿,你不覺得這樣很公平嗎?”司徒曦毫不在意的笑笑,他不傻,自然知道司徒瑾說的是什麼。
只是他沒想到司徒瑾這樣快就忍不住了,他還以為之要自己不挑明,他一輩子都不會說出來呢。
沒想到……
退後兩步,司徒曦靜靜的望著站在自己對面的傢伙。
歲月待這個傢伙真是不薄呢,明明都二十三四的人了,可是卻半點沒有蒼老的樣子,反而多了一絲成熟的氣韻,比起那些個乳臭未乾的小毛頭來到有了一絲說不出的味道。怪不得……怪不得她的心裡一直念念不忘……
“司徒曦,我把你當兄弟,但你……當年的事情……我知道你心裡怨我,但是……但是這事兒……我也不知道會這樣……你不能把所有的過錯全都算到我的身上。”深深吸口氣,司徒瑾的臉上慢慢的染上了憤怒,當年因為自己一時不查被三皇子所傷。
當時他一心著急著要跟他說清楚,可是後面發生的事情真的超出了他的預料。
最後……最後導致敏兒……
他知道,敏兒的死一直是他心裡的一根刺。
本來他以為這根刺會隨著時間的流逝慢慢的消失,可是他怎麼都沒想到這根刺不僅沒有隨著時間的流逝消失,反而……反而好像深深的扎在了他的心裡……最可怕的是,他發現司徒曦這傢伙居然……不僅沒有把這根刺拔出來的準備,反而……反而好像任由這根刺一直在他的心裡生長了……
“嘿嘿,我也是把你大兄弟的。”司徒曦跟著笑笑,只是笑容卻沒有到達眼底。
是的,他也是把司徒瑾當做兄弟的,要是……要是自己沒有把他當做兄弟的話,他怎麼可能好好的活到現在呢?
“你……你到底想要怎麼樣?”
四目相視,他在他的眼裡看到的是一片蒼涼,明明只是十七八歲的年紀,應該充滿了活力,可是他的眼裡卻只有蒼涼和寂寞。
他……他應該是很痛苦的吧?
是呀,怎麼可能不痛苦呢?
自己能天天看到她,都還如此難受,而他……
“不想怎麼樣呀,我覺得現在就很好。”笑笑,司徒曦攏了攏手裡的野花。
這是一束並不算好看的野花,亂七八糟的小花朵,是他一大早在河邊的野地裡採的,每一朵花上都沾這清晨的露珠。
他小心翼翼的捧著,深怕弄壞了這野花。
“你……你跟她說清楚!”深深吸口氣,司徒瑾不想跟他繼續繞圈子。
一年了,他的耐心已經用完了。
每當想到她跟他在一起,他的心裡就跟貓兒抓一樣難受。
這一年沒事他就在外面跑,儘量不回來,一開始他覺得眼不見心不亂,只要自己不看,就不會難受。
可是……可是隨著時間流逝他發現即使不看自己的心裡也難受得緊,看著難受,不看就會亂想,更加難受……
“說清楚?說清楚什麼?”
手裡捧著花兒,司徒曦歪著腦袋一臉我不懂的樣子望著司徒瑾。
那樣子好像真的聽不懂他說的是什麼意思。
“你……你混賬!”只消一眼,司徒瑾就知道他又在跟自己演戲了。
一年了,他一直這樣……
他都不知道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想起的。
最讓他不能忍受的是,他居然就這樣一直這樣裝瘋賣傻。
“你這話好奇怪呀,為什麼罵人呢?我做錯了什麼?不是你讓她留在我身邊的嗎?還是你親自求她留下來照顧我的呢。”司徒曦笑著,一臉我什麼都沒做錯,你為什麼要罵我的表情。
只是……
笑容始終沒有抵達他的眼底。
他的臉上一副笑語嫣然,眼底卻始終如同冰封的雪地一般,冷的讓人不寒而慄。
司徒瑾望著他,臉色煞白,不由後退兩步,靜靜的望著司徒曦,許久突然笑起來:“哈哈哈……哈哈哈哈……是呀,是呀,你說的沒錯,確實是我讓她留下來照顧你的呢,是我求著她留下來的呢。”
對,當時確實是自己求著她留下來的。
只是……只是當時他不知道司徒曦的情況,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會好。
看著他把九娘當成了敏兒,無時無刻不在尋找,只要九娘離開了他的視線,他就坐立不安。
他那樣讓他的心裡很難受,最後……最後他只好求著九娘希望他留下,能夠……能夠暫時……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是騙我的,對不對?你一直都在騙我!其實你早就醒了,你什麼都知道的對不對?”
司徒瑾笑著笑著就開始流眼淚了,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哭還是在笑,只是覺得自己真的好好笑,做了一件世界上最搞笑的事情。
親手把自己喜歡的人送到了別人的身邊。
現在自己著急著想要把她要回來,可是人家卻怎麼也不肯還給自己了。
“司徒瑾,你也說了,我們是兄弟呀,你不覺得這樣很公平嗎?”彷彿沒有看到他眼底的痛苦,亦或許是看的清清楚楚,司徒曦不僅沒有鬆口,反而笑了起來,這一次笑容總算是到達了眼底,只是眼底卻充滿了淡淡的諷刺。
是的,他們是兄弟呀,從小一起玩大的兄弟呀。
敏兒是為了他而死的,就算以後自己坐上了那個高高在上的位置,可以得到天下人,也見不到她了。
那麼……
他們明明是兄弟呀,這種情況下不是應該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嗎?
自己喜歡的姑娘為了他送了命,那麼他喜歡的姑娘留在自己的身邊,不是很公平嗎?
“啪!”
不等他的話說完,清脆的巴掌聲響起。
司徒瑾蒼白者臉,捏緊拳頭,雙眼通紅眼裡含著淚珠,憤怒的盯著他:“司徒曦,你還有沒有良心,你自己摸著你的良心說!就算我司徒瑾有對不起你的地方,九娘呢?九娘哪一點都不起你?你為什麼要這樣對她?”
是的。
如果說當年的事情是因自己而起,要不是因為自己敏兒也不用捨身相救,也不會發生後面的事情。
可是……可是九娘呢?
她做錯了什麼?
司徒曦明明知道敏兒對她來說是不一樣的,被家族拋棄,被母親欺騙,被哥哥捨棄……
一直以來她都把敏兒當做親生的妹妹一般疼愛著,敏兒的死對她來說何嘗不是折磨?可是他……他日日夜夜的把她當做敏兒,這對她來說簡直就是折磨……他對著她多叫一次敏兒,對她就是多一份傷害……
“嘿嘿?沒有對不起嗎?嘿嘿,你怎麼知道呢?”司徒曦突然笑起來,笑容燦爛的有幾分詭異,雙眼直勾勾的望著司徒瑾。
那詭異的目光讓人不由的不寒而慄。
“你……你什麼意思?九年根本就不知道,她跟敏兒都是無辜的,他們根本什麼都不知道,你為什麼……”
司徒瑾突然覺得心裡涼涼的,有種不太好的感覺。
難道說九娘真的做過什麼對不起司徒曦或者說敏兒的事情?
但是……這怎麼可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