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站得筆直，腰背呈一條直線，人如一杆槍，雖瘦，卻勁氣十足，

“我現在才知道，忍讓並不能解決實際的問題，我的忍讓，只會讓人覺得我導彈好欺負，既然這樣，那我們兩個來一場，這一次，看看我是否還能讓你擊倒？”

可能是少年的氣勢太壯大，對面比他高壯的男孩兒半天沒說話，看著他的眼神，有些不知所措。

“沒聽懂麼，我說，如果你只是想欺負個弱者的話，那麼我們就來打一場，看看我是不是真的怕了你。”

真要論起來，少年應該是打不過他對面的人的，只是，氣場全開的他，現在根本沒有半點怯懦害怕的感覺，他只想敞開了打一場，就算是被對面的人打倒，他也要讓對方出點血，掉塊皮，要讓他知道，惹了自己，總要付出代價的。

“我並不是因為你弱才要欺負你的。”

沒想到，這位同窗竟然不想跟他打，

“我只是因為你母親改嫁的事情，覺得實在是有些丟臉而已，我並不知道，你們家裡的生活那麼困難，也不知道你曾經得了病，更不知道你母親為了你才去別嫁他人，我們和好吧，行嗎？我以後會以朋友之心待你，不再嫌棄。”

少年卻是冷哼了一聲，

“我嫌棄，憑什麼你想欺負的時候就欺負，你想和好的時候就和好，因為不知道真相，就可以隨便利用自己的強勢而欺負弱者麼，當初你們沒有機會把事情瞭解清楚麼，是，我是倔強了一點兒，不想把家世攤給大家看，我覺得那是把自己的傷口擺在大家的面前，是以可憐來搏同情。”

“但這並不是說，當你們想要瞭解真相的時候，我還要把它藏起來，我並不是笨人，所以在你們剛開始欺負我的時候，我想解釋來著，我曾經開過口，但你們給我機會了麼，沒有，你們沒等我開口，拳頭已經砸下來，巴掌已經扇下來，辱罵聲也已經不絕於耳了，我還能說什麼，我只能受著，一個人來我能拼命，人多了，我只求能少受傷，只求還能活著回去見母親。”

“她為我受了太多的苦，我不想她再為我操心，為我難過，但我難做的只有這麼多，就是隱瞞傷勢，把自己偽裝得很快樂，你們知道這種痛苦麼，你們不知道，所以才會把欺負我當成樂趣，你們可以摸著心口問問你們自己，你們真的只是為了這個社會的道德來欺負我麼，其實更多的，是為了滿意自己心底的陰暗和暴虐吧？”

少年挺了挺胸膛，讓自己看起來更雄壯一點兒，

“你劃下道來吧，我跟你好好的較量一次，而這一次，我會帶著傷回去，讓母親看到，然後講給她聽，我這段日子過得如何，最後告訴她，忍讓並不能讓我們一家人幸福，只有堅持對的，才能讓自己重生，這是我剛剛學會的道理，它會激勵著我一直前行。”

回頭看到山杏，滿臉感激，

“夫人，謝謝您，讓我懂得了如何才能做好我自己。”

又再次面對同窗，

“也讓我懂了，當有人挑釁我的尊嚴時，我該做的是站直了，人就該有自己的底線，讓人嚇趴下了，本身就已經輸得徹底。”

山杏笑了，這個少年終於知道，自己該如何活著，有些事情不是靠教的，這個少年是個悟性快的，希望他未來的路，能一直記得今天發生的事情，然後幫他調整前路的方向，人這一輩子，受過苦不怕，就怕不知道怎樣才能活好自己，

“很好，那是不是，你自己就能解決了？”

小少年面對著山杏，倒是收起了自己的氣勢，有些靦腆了。

“我自己來，以後，我都會解決好的。”

少年說得簡單，山杏卻是聽得明白了，他想說的是，他自己已經知道如何把握好自己的未來，再不會把自己弄得那樣的狼狽不堪，

“那好，班裡的事情你解決，先生的事情我解決。”

那位躲在角落裡的先生，終於知道自己逃不脫了。

“那個，夫人，我能為自己做解釋嗎？”

山杏點了點頭，示意他可以為自己解釋，其實，山杏本來是想跟他回到先生們的休息去，然後再跟他溝通這些的，結果現在他要在這裡解釋，山杏也不好卷了他的面子，如果拒絕的話，他還以為不給他臉面，可他不知道，他就這樣把他自己的臉面撕了，原本可以逃過當面打臉的。

山杏把身子往前挪了一點兒，想正面對著先生說話，卻被萬欽山往前邁了一步，把她擋在了後邊，

“你說吧，我聽著。”

對於這位先生，萬欽山是真的不喜歡，就算是個不相識的少年被人欺負，如此的袖手旁觀，也會讓他不齒的，何況是他親自教導的學生呢。

所以，他不願意山杏有機會直面他，即使只是面對面的講話，也讓他很是不爽快，幾乎是下意識的，他就把山杏擋到了自己的身後，

“這個……”

這位先生覺得，將軍夫人不管怎麼說，也是女人，他如果好好的解釋，也是有機會的，畢竟，這個義學的待遇還是不錯，雖然學子們上學不收費用，但先生們還是有薪酬拿的。

但現在被這位將軍攔在身前了，立刻就覺得機會小了很多，男人是很不容易心軟的，他想要利用的，可能會用不上了，

“將軍，事情是這樣的，我剛開始的時候，也是像孩子們一樣的心思，他的父親是英雄，是為了國家的榮譽和利益而犧牲在戰場上的，那註定就是個值得我們尊敬和懷念的人。”

開場說得很大氣，先生就覺得底氣足了好多，

“這樣值得尊敬的人，那是絕不容褻瀆的，然而，他的妻子卻在他犧牲之後，改嫁了他人，這確實無法讓人容忍，所以，對於有同窗欺負他，我雖然也有制止，卻也沒有管得那麼嚴厲，這是我的過錯，但確實是有前提的，希望你們也能為了那位英雄的榮譽想一想，也能理解我的所作所為。”

萬欽山聽了這話，都想唾他一口了，這算個什麼東西，

“我真是不知道該如何評價你了，你以為你說的這話冠冕堂皇麼，你可真無恥，他的父親為國捐軀，你卻在這裡對英雄的兒子被欺負視而不見，還敢說你為了英雄的榮譽，我想，如果英雄知道他的兒子在他犧牲之後，受到的是這種待遇，他會從墓裡跳出來劈死你的。”

先生被萬欽山的話嚇了一跳，沒想到會遭來這麼嚴厲的斥責，

“你真是妄為人師，根本不懂得禮儀廉恥的人，如何教導好學生呢，首先他只是個孩子，就算是大人的錯，也怪不到他的頭上，何況，他家的大人也沒錯，你做為他的先生，不去想辦法瞭解學生的情況，為學生排憂解難，反而看著同窗自相傷害，還得意洋洋，我真不知道你這份自信是打哪兒來的。”

“什麼叫你也制止，你是如何制止的，是不是在他們動手的時候，喊一聲‘別打了’，然後就背著手走開，你可真讓我噁心，你那是制止麼，那明明就是縱容，你那就是在明明白白地告訴這些學生，你們可以隨意的欺負他，先生我可以假裝看不見，你，不只沒有關心這一個，而且還帶壞了那麼多。”

萬欽山用手一指，被單提出來的那幾個學生。

“他們還都是孩子呢，正是小樹的時候，他們需要澆水，需要剪枝，需要你幫助他們長成參天大樹，結果呢，你卻讓他們小小的心靈，在沒有成熟的時候就染上了灰塵，讓他們分不清正義與邪惡，美麗與羞恥，讓他們這麼小小的年紀，就失去愛心，不會包容，暴虐成性，這就是你做為一個先生該教他們的麼，你還有臉在這裡為自己辯解，我呸。”

萬欽山終於是把這一口怒氣呸了出來，簡直是太讓他難受了，這樣的人，真該下地獄，該用熱油和火焰來洗滌一下他的靈魂，

“你竟然還敢在教導人的條案後面坐著，然後腆著臉讀著‘人之初，性本善’，你的善在哪裡，我可是半點兒沒看到，當你沒有了做人的根本之後，你根本不配教書育人，你給讀書人丟大臉了。”

萬欽山連珠炮似的攻擊過來，屋裡屋外一片安靜，就連小少年和欺負他的那些同窗，都在萬欽山的這些話，漸漸皺起了眉，萬欽山罵的是先生，但聽進所有人的耳朵裡，那就是在教訓所有人，

“人活著，先要摸著自己的良心，問一句問心無愧，再去做想做的事，不是你認為對就對了，而是敢掏出心來，對著所有人說，這就是我的正義。”

“你敢麼，你敢把你的心掏出來，對這個孩子，對這群孩子說，你是正義的麼，你是對的麼，你是問心無愧的麼？”

先生被萬欽山一連串的逼問，弄白了一張臉，

“最可恨的是，你在一個孩子都敢承認了自己錯誤的時候，還敢為自己辯解，你真的是無可救藥的。”

“義學真的不需要你這樣的人，我為義學有你這樣的先生而感到羞恥，人活臉樹活皮，做人即使不能完全做到坦坦蕩蕩，起碼也要敢說一句，我對得起良心，哪怕你曾經自私，也不要建立在毀滅別人的良知上，做人要有底線，如果連做人的底線都沒有，我真不知道，你還活著幹嘛！”

鏗鏘的一句總結，萬欽山結束了自己的憤怒。

做人的底線？萬欽山摸摸胸口，好在，自己的心還跳得鮮活，自己的血還是熱的，想當初他也差一點，為了盲目的尊卑，而丟失了自己的原則，那樣委屈的不止是自己，還有幾萬的兵士，好在，山杏在關鍵的時刻，替自己扛起了正義的大旗，拼命保護了自己的做人底線，這輩子，何其有幸，因為有了她，能夠問心無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