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您就放心吧，什麼都準備的好了。那燒水的叫二丫，是剛剛招進來的，不懂事兒我們打一頓罵一頓就算了，但是趕出去還是免了吧。”小綠一邊說這話，一邊幫半躺下去的柳煙兒捏肩捶背，“真的不能再換人了，這幾天就數咱們這兒的最折騰，來來回回招了七八次的人，每一次都比上一次來的人少，現在外面都傳開了，說咱們這兒待人苛刻呢……小姐您受受累，真的想換咱們也等一時，好麼？“

看來她們也知道自己作惡多端啊。只不過知道自己做錯了，還不回頭，這就是罪加一等了！江輕離冷冷地哼了一聲，沒有說話，接著往下看。

柳煙兒果然變了臉色，抬手就把茶摔了出去：“每個月二錢銀子已經不是少數了，拿多少錢，做什麼樣子的活，不是應該的麼？愛幹不敢，不幹就滾！老孃我現在有得是錢，誰在外面胡說八道呢？你去查一查，找出來我就要跟殿下去說，撕了他們的嘴！”

人在孕期的時候，性情大變的正常，有得是會消沉抑鬱，也有的是變得暴躁易怒。很顯然，柳煙兒是後者。她洋洋灑灑的發了一通脾氣，忽然就捂住了肚子，唉聲嘆道：“哎呀……疼，疼……你快去拿艾草，再叫人煮安胎藥來……我這兒難受死了。”

這話不假，一說完，柳煙兒就勉勉強強的被小綠扶著靠到了羅漢塌上，她的一隻手一直扶著自己的肚子，臉色比剛才要白上好幾分，豆大的汗珠直直地順著臉頰低落。小綠卻沒有太過驚慌，給她倒了熱水，一溜煙兒的就走了，看來是很有經驗了。

燻艾？江輕離之前壞了身子，也是因為母體太過孱弱，倒了後面不得已要燻艾安胎。她知道自己那是被人下了慢性的毒藥，但是柳煙兒年紀正當，也沒受過什麼傷，何況身子才四個月左右，怎麼就忽然要燻艾了？她沉吟了半晌，忽然低聲說道：“這事兒有點蹊蹺。”

顧惜城不懂這些，看著柳煙兒那大著肚子，只覺得感慨萬千，聽到江輕離沒來由的說了這麼一句話，才回過神來問她：“怎麼了，是什麼情況？”

“欸……我也不好說，總之我覺得這一胎好像不太尋常，回去之後找個大夫請教一下才行。”江輕離對醫術也就是皮毛而已，這種比較深層次的東西同樣是兩眼一抓瞎，什麼都不懂。她還要說話，小綠已經急匆匆的帶著幾個丫鬟和工具回來了，於是就打消了開口的念頭。

屋子裡面亂糟糟地忙成了一團，點火的點火，拿艾的拿艾，還有用藥的，塗東西的，不一會兒煙霧在室內升了起來，兩個人也就都看不清了。顧惜城在瓦上坐著，終於也看出點兒不應該來：“女人懷孩子都是這麼兇險的麼？我瞧著都覺得可怕，起了一身慄米……這好像還沒有足月吧，怎麼就這樣了呢？”

“她這是不尋常，我說了，估計裡頭有些貓膩。不過呢……即便是正常的，也好不到哪兒去，哪個女人不是含辛茹苦的懷著身子呢？聽說生的時候才是最痛苦的呢……”江輕離也不算完全經歷過這種事情，傷痛倒也沒那麼重。畢竟若是給慕容修這種廢物生了孩子，恐怕才要後悔終生吧。只是討論起母親，還是饒有興致的。

顧惜城聽得頭皮發麻，有點尷尬地清咳了兩聲：“你這個小姑娘，怎麼一天到晚淨打聽那些奇奇怪怪的東西！還好是我聽見了，別人聽見了，又要如何說你？“

“嘁，我們兩個都是見不得光的人，還計較浙西有的沒的幹什麼？”

說話間，底下已經忙活完了。大抵是害怕暴露胎像不穩的事情，燻完了艾就把門窗都開啟了，又使勁扇了兩扇，裡面的煙霧已經漸漸散去了。兩個人就不說話了，接著望下去看。

這邊剛收拾好沒多久，就又有個小丫鬟跑了過來：“小姐，三皇子殿下已經來了，馬上就要過來了。”

“啊？我衣裳都沒有換，頭髮也沒有梳，你……你快去攔著他，讓他個一時半刻。”柳煙兒對自己的形象很是執著，聽到君如羽馬上就來了，連肚子疼都顧不上了，一隻手捂住了臉，又要小綠乾淨去拿衣裳過來。

小綠說好，就急急忙忙的過去拿衣服。只是才走了幾步，門就被開啟來了，進來的男穿著一身玄色的衣衫，腳步輕快，笑了兩聲：“怎麼還不許我見你了？”

柳煙兒發出了一聲尖叫，伸手遮住了臉，雖然有些不開心，但是語氣卻比剛才不知道嬌媚了多少倍，語氣婉轉地，嫩的好像是能掐出水來一樣：“殿下……討厭，怎麼不提前說一聲就來了？我都沒有梳妝打扮，亂糟糟的，怎麼能見人呢？”

“沒關係，煙兒你天生麗質，不打扮也是好看的。再說了，現在你肚子裡的種兒可比你要金貴多了，你什麼樣子都無所謂。”君如羽淡淡的說道，又揮揮手讓一大屋子的人退下了，奇怪道，“你不是說不喜歡熱鬧麼？怎麼屋子裡面這麼多人？欸，這邊的窗戶怎麼沒有關上——小綠，你是幹什麼吃的？這都什麼天氣了，還不關窗，仔細你的皮！”

小綠嚇得瑟瑟發抖，連忙過去把窗關上了，又檢查了其他的地方，確認都嚴實了，這才訥訥過來認罪：“殿下贖罪……奴婢一時疏忽了。”

柳煙兒知道這是剛才燻艾通風才留了一個口兒，所以連忙出言相助：“殿下~你好不容易來一回，就不計較這些事情了，反正我現在身子好著呢。大夫都說了，我如今是最好生養的年紀，年輕力壯，胎兒好得不得了。何況我又沒有吹到風，沒事兒的。“

她語氣嬌媚，再鐵石心腸的人也都軟了下來，君如羽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她的臉：“我們煙兒最是一副好心腸了。這幾日在這裡住的可還好？有什麼不滿意的，儘管說。這一時只能這樣先委屈你了，不過等你腹中的孩子下來，若是男孩，我說什麼都要接你進宮。即便不能明媒正娶，也要和你日日作伴，同處一個屋簷下，好麼？”

對於這種人來說，說出這種話恐怕是最大限度的溫柔了。柳煙兒知道自己的出身卑賤，若是真的能踏進皇家半隻腳，都是祖上燒高香了，哪裡還計較什麼名分呢？她喜不自勝，像沒骨頭一樣軟倒在了君如羽的懷中，表情又是欣喜又是擔憂，反常的沒有說出話來。

君如羽溫柔地替她捋了捋發，看出她又心事，就溫柔的問她：“怎麼了煙兒，是在這兒住的不好麼？”

“好，好……在這兒什麼都好。其實我並不是虛榮的那種人，住在什麼地方不要緊，最重要的是能和殿下你在一起。只不過最近身子大了，一日日的貪睡了，若不是這樣，也不會叫殿下看到這麼狼狽的我了。唉……最近，總是做惡夢呢。”

若是不知道的人，看到柳煙兒這副樣子，一定覺得她是個身世悽苦的可憐人，即便出身煙花之地，也不會減分太多。只是不論是江輕離還是顧惜城，多多少少都見過她的真實面目，現在看到她這樣期期艾艾的，都覺得可笑之極。江輕離甚至要產生了老天相當厚待自己的錯覺了，接連避開了兩個渣男，沒賠上後半生，已經是萬幸了。

“做什麼噩夢？寶貝兒，可是因為懷了身子的緣故？我過兩日叫人送些安神香來給你，好麼？”君如羽溫柔極了，伸手輕輕地摸著柳煙兒的臉，像是在摸什麼稀世珍寶般的小心體貼。

柳煙兒的秀眉微微蹙起，連連唉聲嘆氣：“奴家老是夢到自己被人抓起來……說什麼奴家不守婦道，勾引別人的未婚夫。殿下，我聽說柳府的勢力大的很，您還沒有柳家的小姐娶進門，就讓奴家……那柳家的小姐若是知道了，豈不是要生生剝了奴家的皮。”她說著，還很真實的打了個寒顫，又順勢鑽到了君如羽的懷中，像一隻瑟瑟發抖的兔子。

“她？她有什麼好怕的？”君如羽似乎對柳家也沒什麼好印象，冷冷地哼了一聲，並不把柳煙兒的擔憂當做一回事，“柳家的勢力再大，大的過我不成？再者說了，他們為什麼從小小的一個侍郎青雲直上，還不是踩著姜家的屍骨上去的？若不是父皇害怕姜家功高蓋主，哪裡輪得到他柳家做大。如今的柳家也是愈發的了不得，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誰了麼？！“

聽得的出來君如羽對柳家也有很多的不滿意，但是在江輕離看來，大多的原因應該還是花魁大賽的時候結下了仇。畢竟這樣一個草包，難不成還是為了憂國憂民不成？她已經不會因為再被提起滅門的事情而感覺心痛了，只是冷冷的笑了一聲，說道：“看來還不是那麼蠢，知道自己都做過了些。就是不知道高高在上的那位皇帝老子，半夜可有兇魂去找他。”

她的語氣平津到沒有一絲波瀾，卻意外的冰冷透骨。

顧惜城卻很喜歡這樣的她，畢竟她越愛憎分明，兩個人就會靠得越近。他沒有說話，只是跟著同樣冷笑一聲。在他的心中，其實有更多惡毒的想法，只不過……不急，他會慢慢償還的。

“啊？殿下……奴家不懂這些，只是今日裡聽說了一些風言風語，說柳家的小姐生我的氣，早就揚言要我好看。其實奴家本來就是卑賤的出身，這沒什麼，只是奴家可憐這腹中的孩子，他又何其無辜？若是生下來之後跟著奴家受盡苦楚，那還怎麼得了？”她說著又哭哭啼啼地抹著眼淚，“奴家是越想越怕，這噩夢就跟著纏了上來，已經這樣好些天了，一點辦法都沒有。”

其實大家都不是傻子，君如羽再怎麼蠢，女人的心思還是摸得透的。柳煙兒想要的，不過就是一顆定心丸而已。反正目前為止柳煙兒各方面都很不錯，脾氣又好，性格婉媚，最重要的是比那些女人有用的多，頭一個懷中了自己的種兒，對她優待一些也無可厚非。

三皇子的心情不錯，拿了她的一縷頭髮在手中把玩，柔聲安慰道：“你放心，有我在，不會有人把你怎樣的。再說了，那柳娉婷心眼也太小了些，她姓柳，你也姓柳，她應該高興和你有緣分，要和你做姐妹才是，瞎嚷嚷些什麼亂七八糟的，聒噪不聒噪。你就在這宅子裡好好呆著養胎，即便真的有人想要來找麻煩，你別讓人進來就行，若是有人覺得不服，就報我的名號，知道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