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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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漫貞的話讓軒轅正譽怔住,他定定看向楚漫貞,似乎無法理解她的言語。

見軒轅正譽執拿著袖箭的兩條胳膊松下力道,楚漫貞冷冷哼笑一聲,帶旰兒到一旁坐下。

她不再言語,而回過神來的軒轅正譽則必定要有所追問。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他的口吻有些顫抖,包含著幾不可聞的驚喜,但更多的是則是惶恐和畏懼。

“我說的話是什麼意思,你不清楚嗎?”楚漫貞不顯分毫怯意,聲色錚錚,“難道說這輩子,你還對第二個人做過那樣無恥的事?”

此時,她再無半點之前偽裝出的點點恭敬,和行將就木的軒轅正譽相比,她彷彿才是這座皇宮的主人。

“咚”一聲,軒轅正譽兩腿發軟地摔坐在床上,神情驚駭,真正是在用看鬼的目光看著楚漫貞。

楚漫貞任由他看,抬手在旰兒的背後不斷安撫。

軒轅正譽現在就是個瘋子,她不能讓旰兒和這個瘋子共處一室,得趕快離開這裡才行。

在楚漫貞想辦法向殿門移動時,軒轅正譽沙啞著嗓子問道:“你是誰?”

楚漫貞看也不看他:“你覺得我是誰?”

軒轅正譽搖頭:“不、不可能,你怎麼會是她……你不是合昌郡主嗎!”

在二人並不知曉的時候,大殿外已經被無數朝臣和官員圍得水洩不通。大家詢問李寶福、詢問思琴和思棋,可誰也不知道大殿之中是什麼情況。

皇上扣下翼王妃為人質,想要將翼王引入宮中處置,這個做法實在是以卵擊石啊!

皇上在宮中連半點佈置也沒有,拿什麼和蓄謀已久的翼王對抗?

皇室宗親匆忙忙將平敬長公主請進宮,請平敬長公主敲門。

面色陰沉的長公主被眾人推擁著,上前敲門:“皇上,我是平敬。您需要靜養,別讓翼王妃打擾您了。”

話音剛落,內殿中竟傳出茶杯“啪”地砸向地面的聲音,緊接著就是皇上撕心裂肺地吶喊:“方苓語——!”

殿外眾人被這動靜嚇得齊齊一驚,面面相覷。

“皇上怎麼突然提起先皇后的名諱?”

“七皇子也在裡面呢!”

“嘖,看來這麼多年,七皇子還是對先皇后情深不減。七皇子……哎。”

平敬長公主趕忙後退,離這些權臣遠一些。沒好氣地道:“方家一門都死了,這會兒再提方苓語有什麼意思?”

旁邊有人嘆氣:“皇上對方家還是有情的,是我等處刑太急躁了。”

若皇上真的是有意將大衛傳於七皇子,那七皇子豈不是連個母家勢力都沒有,日後必定前行艱難。

殿外眾人費盡心思地解讀皇上一絲一毫的動靜,殿內則死寂一片。

面對雙眼通紅、狀似發狂的軒轅正譽,楚漫貞起身,帶著旰兒向殿門走去。

“你要去哪裡!”

她剛一動,便得到軒轅正譽的喝斥。

“我看你對我恨得慌,可不敢留在這裡。”

藉著說話的機會,更是快步走至殿門,低低對小皓旰說:“你先悄悄跑出去。”

“站住!朕讓你站住!”

說著,軒轅正譽再次抬起已經放下袖箭的胳膊,對向楚漫貞。

楚漫貞停下腳步,轉身面向軒轅正譽。她背在身後的雙手急急對旰兒做出“快走”的手勢。

“你竟然用這利器對著我?”楚漫貞蹙緊雙眉,“你是想殺我嗎?”

“我早就應該殺了你!”軒轅正譽渾身發顫:“你背叛了朕,給朕留下洗不清的恥辱,難道還指望朕對你感恩戴德?!”

旰兒打不開殿門,殿門被宮人在外面鎖得死死,沒有皇上的命令,外面的李寶福不會開門的。

出不去的旰兒帶著哭音低低對楚漫貞說:“娘,門打不開。”

誰料這微弱的話語竟然能被軒轅正譽聽見,立即,軒轅正譽大怒,咆哮道:“他叫你娘?他竟然叫你娘!他知道你的身份,是不是你告訴他的?那、那你是不是也告訴了軒轅逸嵐?方苓語!你把真相告訴給所有人,卻唯獨對朕一人嚴防死守,你!你!你真是、真是……”

歸根究底,讓軒轅正譽憤怒的不是皓旰的存在,而是楚漫貞重生卻不與他相認,而是楚漫貞得償所願地嫁給了軒轅逸嵐,也依然不與他相認。

為什麼,為什麼不與他相認!

憤怒沒頂,軒轅逸嵐竟氣得掙扎下地,舉著袖箭一步一步朝楚漫貞靠近。

見狀,楚漫貞立即朗聲道:“我為什麼不告訴你真相,你難道不知道?”

軒轅正譽腳步一頓,咬牙道:“你說!”

“我臨死前將皓旰託付給你,可你是怎麼待他的?軒轅正譽,我感激自我入宮後,你對我的百般遷就和容忍,但我無論如何也想到,在著最重要的事情上,你卻如此敷衍於我!”

未料想會被楚漫貞反口質問,軒轅正譽怔在原地,氣得胸膛上下起伏。

“我重回人世,看到皓旰被你疏忽冷漠,甚至還被你趕去冷宮,你叫我如何不恨你?若不是有思琴她們護著,我的孩子早就被這宮中的魑魅魍魎給吞掉了!軒轅正譽,我且問你,你如此對待皓旰、辜負我的所託和信任,我憑什麼要與你相認!”

她進,他退。不過幾句話,軒轅正譽便像是打了敗仗的士兵,丟盔棄甲。

望著顯出畏懼慚愧神情的軒轅正譽,楚漫貞的心中毫無波動。她所說的這番話,其實一點也不是她的真心話。

儘管臨死前她對軒轅正譽有過託付,但也只是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她對軒轅正譽沒有信任,也不指望軒轅正譽能對待皓旰視如己出。

說實話,軒轅正譽沒有在她死後就將皓旰殺死,就已經是足夠令她感激涕零的恩德。

只是眼下處於危難之時,楚漫貞只能儘量地去勾起軒轅正譽心中的愧疚,好為旰兒和她爭一分安全。

楚漫貞逼近到軒轅正譽的面前,看著軒轅正譽無路可退,只能靠在著椅子扶手,渾身顫抖。

二人對峙。不知過了多久,軒轅正譽道:“軒轅逸嵐的種,憑什麼要朕照顧!”

“可是你答應了我!你沒有做到。”

見軒轅正譽無言可辨,楚漫貞緩緩繞到他的背後去:“我入宮的第一天,你就曾向我保證過,不管往後我提出什麼要求,你都會為我做到。呵,你的承諾就像是鏡中花水中月,都是虛妄的。”

來到軒轅正譽的身後,楚漫貞靜靜地拿出匕首。她的話語像是繩索,將軒轅正譽緊緊纏繞,讓他動彈不得。

“表面上你對我百依百順,可一轉身,你就食言了。軒轅正譽,你就是個騙子。”

一聲“騙子”讓軒轅正譽頓時激動。他自認對楚漫貞是真心的,他也付出了所有,為什麼還是會得到一句“騙子”!

“我不是!”

他大叫著轉身。而一瞬間,楚漫貞就手持匕首割向他的咽喉。此舉只是晃他一下。在軒轅正譽驚慌要躲閃之時,楚漫貞手起刀落,將他手腕上綁著袖箭用力割下。

軒轅正譽一聲痛呼。楚漫貞的力度很大,傷到了他的胳膊。

捂著胳膊躲開。無法相信楚漫貞竟然會對他痛下殺手,軒轅正譽將楚漫貞重重推開:“你才是個騙子!”

說罷,轉身踉蹌就朝小皓旰奔去。

見狀,楚漫貞立刻大叫:“常八!”

她向軒轅正譽追去,同時對怔愣住的旰兒大聲呵斥:“旰兒快跑!”

守在殿外的常八一聽到王妃的呼喊,立刻跳過一眾宗親朝臣,將李寶福等宮人打散,衝入殿中。

軒轅正譽雖爆發出渾身氣力要去捉皓旰,但身體畢竟是油盡燈枯之態,力不從心。別說是常八,就連楚漫貞都可以輕易地攔住他,與他相較。

常八將楚漫貞推到一旁,攔住皇上。常八隻是下人,不敢對皇上有太過冒犯之舉,更何況有一群大臣跟在常八身後進入殿中。眾目睽睽之下,常八只能奮力地將皇上壓制住,喝斥宮人來將皇上齊齊抬到床上去。

軒轅正譽像是走火入魔般發狂,在眾人的阻攔下,不斷地向楚漫貞撲去。

“方苓語!方苓語!”

殿中變得一片糟亂,到處都是吵鬧和呼喝。大家見皇上一個勁地對翼王妃喊先皇后的名諱,自然會以為皇上已經瘋了,神志不清。

楚漫貞撥開人群,與驚慌向她而來的旰兒擁抱在一起。

“旰兒沒事吧?”

小皓旰不敢再隨意喚出“娘”,只將頭埋在楚漫貞的腰腹處,嚎啕大哭。

他想不到父皇已經變成了這幅模樣,要殺了他。如果早知如此,他一定不會回宮!

就在楚漫貞以為危險已過時,忽的一下,被宮人們按著的軒轅正譽不知是突然發了什麼瘋,手腳揮舞間抓過一旁桌上的茶杯,直接就朝楚漫貞扔擲而來。

楚漫貞躲閃不及,“啪”地一聲,被茶杯砸中腹部,旰兒的臉頰也被劃破。

嚇得楚漫貞急忙去看,只見是一道細血絲並不嚴重,這才略有安心。

無心再去理會殿中的這一場鬧戲,楚漫貞匆忙攬著旰兒走出大殿。

“快,思琴,快去找個太醫來,給旰兒的臉上擦點藥。”

“是!”

太醫並不難找,皇上病危至此,太醫院幾乎都搬到這裡,只是太醫令等老資歷的太醫都急著進殿去給皇上安神了。

還好,江心在。

江太醫拿出創傷藥,沾取一點後給小皓旰臉頰的血道子上塗抹。

楚漫貞一邊安慰旰兒,一邊擦拭著旰兒臉上的淚水:“不哭了,乖。”

旰兒流著淚搖頭:“我疼。”

“乖,忍著一點,這藥起效了你才會疼吶。”

旰兒還是哭著咬牙,一副疼痛難忍的模樣。

正在抹藥的江太醫忽然動作一頓,蹙起眉頭,緊盯小皓旰的神情,似乎是察覺到什麼不妥。

就當楚漫貞想要詢問時,江太醫猛地面色一變,幾乎是跳起身來,大驚失色地讓楚漫貞趕快帶七殿下回王府,去尋崔神醫!

“怎麼了?”楚漫貞一驚

臉色刷白地江心蹲下身子,一把抱起旰兒,慌亂地往外面跑:“下官好像記得在蠱毒深入骨髓後,不能出現傷口,否則立時斃命!王妃快走,快帶七殿下去找崔神醫。”

幾人剛剛奔至殿外,突然從身後傳出猶如雷鳴的呼喝聲。無論是朝臣還是宮人,紛紛逃出大殿,面無血色。

楚漫貞驀然察覺到不妙。

傷口?

她剛才為了割掉軒轅正譽手腕上的袖箭,也給軒轅正譽的胳膊上劃出了一道傷口,比旰兒臉頰上的口子要大得多,也深得多。

匆匆命江心趕快帶旰兒出宮,楚漫貞回頭就往軒轅正譽所在的大殿奔去。很快,她就知道了是何種慘象才會令眾人震驚四逃。

軒轅正譽因為劇烈的疼痛已經暈死過去,只見無數拇指大小的凸起在他的身體裡遊走急躥,像是被人搗壞了窩的螞蟻,毫無章法。

儘管如此,仍沒有一隻蠱蟲會從他胳膊上的傷口裡流出。

無數太醫望向大吐濃稠黑血的皇上,嚇得快要魂飛魄散。沒有人知道現在到底該怎麼辦。

從崔神醫那裡惡補了許多蠱蟲知識的楚漫貞,驀然意識到軒轅正譽病情的突然惡化,就是因為那道傷口!

軒轅正譽將死,體內的蠱蟲也被養到最強壯的程度。它們會將身體出現傷口視為有人要剿滅它們,所以才會暴動不安,四處遊走逃散。

這麼多的蠱蟲,哪怕靜止不動都是在吸食人的精氣,又何況如此暴亂?

楚漫貞驚愕捂嘴,倉惶轉身去追旰兒和江太醫等人,怕得渾身發軟也硬撐著跑。

本以為江心抱著旰兒跑得快,說不定早已出宮,誰料不過百米就看到江心跪坐在白石道上,神色凝重地為被放置在地上的旰兒施針。

楚漫貞撲過去:“旰兒怎麼了!”

剛一問出口,就看見旰兒脖頸處的皮膚忽然有一個**遊動。這讓楚漫貞立刻聯想到剛才看到軒轅正譽的模樣。

當即,楚漫貞眼前發黑,驚得幾乎要窒息暈厥過去。

江心急速下手,用銀針封住小皓旰的心神清明。這個時候,不能再顧及會不會傷到神智了。若不果斷,七殿下很有可能下一息就命喪黃泉。

小皓旰一被壓睡過去,不用楚漫貞催促,江心就迅速抱起皓旰,與楚漫貞一起朝宮外奔。

而不過區區數十步之後,便愕然聽到李寶福撕心裂肺的哀嚎響徹整座宮殿。

“皇上駕崩了!”

“皇上——!”

“皇上!駕崩了——!”

楚漫貞腳下一軟,被思琴和思棋眼疾手快地攙扶住,才不至於摔倒在地。她再顧不得其他,連回頭也不,毫無儀態地大喊:“快走!”

沒有保護好旰兒的痛苦讓楚漫貞痛徹心扉。這一刻,她連殺死自己的心都有。

為什麼要同意旰兒回宮來看望軒轅正譽,為什麼會給軒轅正譽可乘之機,讓他傷害到旰兒?

如果旰兒因為這一道細微的傷口再無堅持之命,她一定會隨旰兒同下黃泉!

上天能不能對她的孩子寬容一點?

逸嵐你快回來,好不好?

……

等抱著皓旰回到翼王府時,皓旰的臉色已經呈現出青紫之色。崔神醫早被暗衛通知,候在翼王府門前。顧不得讓七皇子入府,崔神醫急忙登上馬車檢查七皇子目前的狀況。

看過傷口,再看了小皓旰身體上的動靜。崔神醫為皓旰服下幾顆能一時穩住心脈的藥丸。

“神醫,怎麼樣?”

崔神醫搖頭:“情況危急。翼王爺還沒有訊息嗎?”

守在馬車外的常一搖頭:“還沒有得到解藥的訊息。”

“那就糟糕了,雖然七皇子臉頰上的傷口很小,現在只能引起少數蠱蟲的不安,可是很快這股燥亂就會擴散,七皇子堅持不過一日!”年邁的崔神醫深深嘆氣,充滿愧疚,“王妃請恕老朽……無力回天。”

楚漫貞緊緊抱住不省人事的旰兒,連哭泣都已經再發不出聲音。

此時的旰兒就像是一具屍體,只是還有溫度。這種感覺更叫她絕望窒息。

一時間,馬車裡唯有壓抑的哭聲和越來越濃重的哀慟。

車外,陷入沉默的常一聽到身後傳來手下兄弟們的低低驚呼。扭頭一看,驚得瞪眼:“世子!您這是怎麼了?”

只見齊盛川一頭的血,面色極為蒼白,走起路還一瘸一拐的。顯然,他是才從高處摔下來。

不顧旁人的驚詫,齊盛川向常一靠近,笑得很難看地說:“我沒事,我是來給皓旰弟弟送藥的!吃了這個,皓旰弟弟就會好的。你快把藥給、給舅母送去,我就不進去了,我還得回家……”

“唰”的一下,楚漫貞重重掀開車簾探出身體,目光捕捉到齊盛川的身影。

只見齊盛川不知是哭還是笑,正將一個木盒向常一送去。滿頭滿臉的血,一身髒汙。

楚漫貞目露震驚。而齊盛川見到她先是一怔,後有些難為情地別開眼,傻了片刻,才想起正事,急急將木盒轉遞向楚漫貞。

“舅母,這就是神藥,我給你帶來了!”

他毫無不捨,反而盡是獻寶的期待。這一瞬間,齊盛川在楚漫貞的眼中就像是下凡的天神,不僅是來拯救旰兒的,也是來拯救她的。

“齊盛川,謝謝你。”

得到楚漫貞飽含真摯的道謝,齊盛川愈加羞赧。他咧嘴一笑:“不用謝,快給皓旰弟弟服下藥吧。”

從齊盛川的手中接過木盒,楚漫貞擦掉臉上的淚水,說:“你先上來,讓崔神醫給你包紮一下傷口。”

“好!”

見楚漫貞接受了神藥,齊盛川滿身心高興。登上馬車,親眼目睹崔神醫將神藥送入小皓旰的口中後,這才精神大松。

“太好了!”他重重拍手,“皓旰弟弟以後就不會再痛了!”

崔神醫也大松一口氣。這藥雖然並沒有齊盛川所說的能解蠱毒的神奇功效,但的確有續命之能。

“這份神藥來得很及時。有這藥來強健心脈,七皇子還能再多堅持八日。”

八日。別說是八日,就算是半日,對楚漫貞來說也是上天的恩賜。

轉身死死捏住齊盛川的手,從來沒有對一個人如此感激涕零。

“齊盛川,謝謝你,謝謝你!”

齊盛川渾身一抖,定定盯著楚漫貞與他交握的雙手,緩緩地,露出燦白的牙齒:“不用,能幫到你,我就特別開……”

話未說完,齊盛川忽而眼皮一翻,昏倒過去。

楚漫貞大驚失色,趕忙將人摟住,看向崔神醫。

崔神醫把了脈,搖頭:“失血昏暈而已,八成是從高處摔下來磕到了頭。王妃放心,世子的性命無憂,只是神智有沒有受到影響,還得等世子醒來再看。”

“這會昏迷多久?”楚漫貞好生後悔,“我不該一時私心把藥給旰兒服下的。”

崔神醫搖頭:“這神藥是強健心脈、保元固氣的,齊世子沒有性命之憂,並不需要這個,王妃不用因此而懊悔,還是速速安置世子安穩修養為好。”

“對對。”

翼王府的下人忙忙碌碌,趕緊將七皇子和齊世子抬入王府。

一回到王府,楚漫貞就像是被抽掉筋骨一般,渾身無力。

方太師和方桃纓死了,現在軒轅正譽也死了。她的夫君沒有訊息,她的旰兒生死不明。如今她能做的似乎只有等待。

“王妃,皇上薨逝,一眾朝中重臣來請翼王出面主持大局。”

楚漫貞搖頭,淡漠地道:“將府門關閉,今後誰也不見。”

何分遲疑半晌,後重重點頭:“是。”

一聲令下,翼王府簷高硃紅的府門被沉重關合,擋住所有前來求見的朝臣,也擋住了所有的窺看和猜測。

這個時局,楚漫貞不願摻合,也無力摻合。不管外面的人再怎麼想,她現在的心思,只有等待。等待命運的安排,等待上天的對待。

發現齊盛川私自盜取神藥逃出衛國侯府後,長公主氣得親自來翼王府要人,也沒有得到踏入翼王府門檻的允准。

並不知道齊盛川是跳牆逃跑並且受傷的長公主,鑑於目前的混亂局勢,沒堅持向翼王府要兒子。大家都清楚整個閶闔城最安全的地方,非翼王府莫屬。

常一常二和何分,一天三四趟地向楚漫貞稟報皇城中的局勢,楚漫貞有時能聽得下去,有時半個字也聽不進耳中。

皇上駕崩的三天之內,閶闔城中還能壓抑住,時間一長,幾家皇子的勢力鬥得連連在朝堂上發生互毆流血的惡行。

最終還是能看出狄家勢大,二皇子的聲望越來越高。皇上死前沒有立下太子,如今自然是哪位皇子能得到更多的朝臣支援,哪位皇子就能繼承大統。

站在翼王這一邊的朝臣由於皆與翼王失聯,沒有翼王的指示,所以這會兒只有看戲的份兒。倒是有人試著提出七皇子,但皇上駕崩當日,七皇子在宮中發病的一幕被許多人看到,大家都猜測出七皇子應該是和皇上得了一樣的病,因而這個提議沒人附和。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眼看著八天的時間越來越短,而前去南疆尋求解藥的逸嵐依然沒有送回找到解藥的訊息,楚漫貞日夜難安。雪上加霜的是,齊盛川也一直沒有甦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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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多日不醒,這可如何是好?下人每天只能灌進去一些湯湯水水,再過幾日,怕是不等世子甦醒,就會先餓死了。”思琴苦惱無比。

王府中有小皓旰這麼一個重病,就夠折磨人的,如今又來一個齊盛川。這件事情還不敢如實告知給長公主,壓力全在楚漫貞的肩頭,實在是讓她心力交瘁。

伴隨著昏迷的小皓旰和齊盛川的雙雙消瘦,第八日夜悄然到來。

楚漫貞已經絕望。守在旰兒的床頭,眼睛都不捨得眨一下地看著。

旰兒的眉眼極像了軒轅逸嵐,帶笑時顯得溫柔,嚴肅時又很有威嚴。鼻子和嘴巴倒是和她一樣,秀氣,這讓旰兒像個小丫頭。

還記得曾和蔣思雲調侃小柔歡,說要小柔歡長大以後嫁給旰兒,一直都很喜歡旰兒的小柔歡卻說“皓旰哥哥比我還漂亮,我會被比下去的”!

想到這兒,楚漫貞就情不自禁地淚如雨下。

她的孩子啊。別看旰兒已經六歲了,可母子二人的相處加起來也不過數月。世上怎麼會有如此淺淡的母子情分?

她還想看著旰兒長大,看著旰兒成材,看著娶妻生子!

在旰兒的額頭上輕輕落下一吻,淚水滴到旰兒的眼皮上,驚得旰兒的眼眸閃動兩下。

只見旰兒竟然緩緩睜開眼,迷迷糊糊地看著她,然後伸出胳膊摟上她的脖頸。

“娘。”

聽到這聲嬌軟的呼喚,楚漫貞再忍不住,緊擁而泣。她不願意認為這是“迴光返照”。旰兒一定是好了,一定是得上天垂憐,他痊癒了!

就在心痛難忍之時,忽然,樓外燈火大盛,緊接著就傳來思棋急促地拍門聲:“主子,齊世子醒了!”

“進來說。”

楚漫貞立刻安撫旰兒躺好,擦掉淚水下床。

思棋進入屋內,點起微弱的燭火,急急為楚漫貞披上披風,略加收整。

“齊世子醒了,但是很古怪。”

“怎麼古怪?”

“好像、好像正常了!”

楚漫貞動作一頓,詫異看向思棋:“什麼意思?”

思棋緊緊皺眉,搖頭:“就是好像和正常人一樣了。”

聞言,楚漫貞留下思棋照看旰兒,匆匆走出屋去。

正堂明光照耀,只見思琴是一臉的驚喜雀躍。對面的齊盛川仍然是玉樹臨風的美男子之態,卻果然一眼就能讓人看出不同。

同過去的模樣相比,沒有了呆滯感,反而是滿滿的靈氣,這無疑讓齊盛川的風姿仙貌更盛。燈火朦朧間,愈加不似凡人。

見到楚漫貞,齊盛川端端正正行禮,吐字清晰有力:“外甥見過舅母,打擾舅母安歇了。”

楚漫貞大驚,如同見到一個陌生人般,很是拘束地搖頭:“不、不打擾。”

“雖已夜深,但外甥歸心似箭,想要將恢復心智的好消息告訴給母親,還望舅母成全。”

“哦,哦!”楚漫貞恍然明白,趕忙吩咐思琴去讓人給齊盛川準備回衛國侯府的車馬。

她疾走兩步,走到齊盛川的面前時不敢再靠近,站定後對他上下打量。

只見齊盛川雖笑意濃濃、一言不發地任她打量,可無論是神態還是動作都再沒有半點不安和躲閃的怯態。

“怎麼會好了呢?真是奇蹟。”楚漫貞感慨道。

齊盛川輕輕一笑:“多謝舅母多日的照料。”

楚漫貞搖頭,驀然又神情黯淡:“不,我沒有做什麼,反而是你將神藥送來給旰兒服下,對我有恩。你自小的痴病得以自行痊癒,都是你自己的福氣。”

“此言差矣,若不是為了給舅母送藥,我也不會從牆頭栽落,歪打正著地好了腦袋。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嘛。”齊盛川大大方方地回應,還能引經據典。雖言行略顯單純稚嫩,但有他自己獨特的魅力

看到齊盛川恢復如常人,楚漫貞是又驚又喜,心中百味雜陳。她連忙對齊盛川說:“你進去看看旰兒吧,也讓旰兒沾一沾你的福氣。”

聞言,齊盛川點頭應是,進入小皓旰的臥房。楚漫貞則坐在正堂,淚流不止。

長公主可以大喜了,而她呢!

正在壓抑哭聲的落淚時,去讓下人準備車馬的思琴像是逃命的兔子一般躥回堂中。

楚漫貞抹掉淚水,正疑惑思琴怎麼這麼快就回來時,卻見思琴的身後還跟著常一和常二。

她急忙站起身。

還未跨過正堂門檻,思琴就大叫:“主子,解藥回來了!”

一聽這話,楚漫貞立刻緊繃全身,目光敏銳地在常一的手中發現了一個小包袱。

“真的?!快,快叫我看看,不,快去請崔神醫!”

由於前半夜齊盛川甦醒,崔神醫就沒有安寢,所以很快就來到正堂。

從千里之外的南疆送回來的物件,不僅有各種藥丸藥草,還有薰香毒蟲等。裡面有一封信,詳細地寫明瞭解蠱的步驟,楚漫貞能認出是軒轅逸嵐的筆跡。

“王爺呢?”

常一一改連日來的緊張,露出喜色:“王妃不必擔憂,王爺無事,只是略微慢一點,遲一些就到回府。”

解藥送回來了,逸嵐也安全無事,巨大的喜悅將楚漫貞包圍,讓她喜極而泣。

只要有這些好消息,多日來的緊繃和痛苦都不算白白承受!

檢查過包袱裡的各種物品和方子,崔神醫大喜:“好好,萬物俱備了。王妃,宜早不宜遲,老朽現在就為七皇子解蠱!”

“好!”

見翼王府有大事要做,齊盛川也便提出告辭。楚漫貞感謝萬分:“這都是沾了你的福氣。”

齊盛川恢復正常,旰兒也等來瞭解藥。上天恩德!

齊盛川輕輕搖頭:“不,我和皓旰弟弟都是沾了您的福氣。”他的目光深深,沒有半點難過與不堪地與楚漫貞對視,全然清澈大方。

臨走時,齊盛川說:“我會告知給母親,是您用神藥將我的病給治好的。”

楚漫貞剛要否認,齊盛川又道:“您知道的,這是對大家都好的解釋。而且對於我來說,總歸是一顆神藥換回了清明,並無差別。”

不管是之前還是現在,他的純善乾淨保持如初。楚漫貞輕抿唇瓣,上前虛虛抱了他一下。

“你是我的恩人。”

在她看不見的背後,齊盛川抬起有些發抖的雙臂,輕輕回抱住她。

他低聲道:“不,您還是當我的舅母吧。”

楚漫貞啞然失笑。

……

送走齊盛川後,眼看崔神醫做好開始調製解蠱之藥的準備,楚漫貞匆匆表示想為崔神醫打下手,卻遭到崔神醫的婉拒。

“不用勞煩王妃,老朽一個人就可以。這些蟲子和藥材大都有毒性,有的互相剋制、有的互相促進。王妃不清楚南疆之物的相生相剋,切不敢輕易接觸。”

楚漫貞心中不安,難道要她也候在屋外靜等訊息嗎?

“沒有一點我可以幫上忙的地方嗎?”

崔神醫想了想,說:“王妃可在屋外多多呼喚七皇子。您平時裡是如何與七皇子相處的,您就怎麼說,不敢叫七皇子失去鬥志。”

“好!”

崔神醫進了屋去。送來的解毒之物裡還有薰香等物。未免常人接觸有影響,屋門被關閉,屋內只有旰兒和崔神醫兩個人。

楚漫貞留在屋外,時不時地就與旰兒搭話。將她印象深刻的趣聞,也將她小時候的調皮事情。

旰兒之前睡得太久,一開始還很有活力,可以輕快地與楚漫貞搭話,可等到後半夜,旰兒就開始疲憊,很難再回應楚漫貞的呼喚和話語。

而且崔神醫的解蠱毒過程也經歷到最關鍵的步驟。當把調製好的百毒藥湯給旰兒服下後,不過片刻,旰兒淒厲的慘叫聲就穿透門窗,讓所有能聽到的人都驟然頭皮發緊。

猶如鬼哭狼嚎!

這是以毒攻毒的過程。百毒藥湯要從骨肉之中搜找出每一隻蠱蟲,將它們殺死。

這個過程只能旰兒活生生地忍下來,無法藉助外力。因為這是他和蠱蟲的鬥爭,只有靠他自己。

天漸漸亮起,旰兒的尖叫聲卻經久不息,直到喉嚨嘶啞,還在拼命地叫喊。

楚漫貞的心被狠狠揪起,趴在門外,心如刀割。

“旰兒!你一定要堅持住,你答應過娘的!”

“娘,好疼——嗚嗚!疼!”

這一聲聲呼喚比在楚漫貞身上剜肉還要令她痛苦。她一咬牙,伸手就要去推門。

她要陪在旰兒的身邊!什麼毒蟲毒草毒香,她不怕。如果旰兒能挺過去,她就算是死了也好!

就在楚漫貞即將拉開房門至極,一隻溫厚的手掌忽然重重落在她的肩頭。

“你若是有個三長兩短,有考慮過我嗎?”

沙啞疲憊的聲音是這樣熟悉。楚漫貞猛然回頭,撞入眼眸的就是軒轅逸嵐憔悴的面容。

他不修邊幅,一副遊人邋遢的模樣,風塵僕僕。面色疲累,眼下青黑,兩隻眼睛裡面全都是紅血絲。

此時的軒轅逸嵐沒有半點俊美堅毅之色,卻讓楚漫貞當即如葉落歸根,狠狠撞入他的懷中!

“阿嵐!”

多日未睡疲於趕路的軒轅逸嵐,竟虛弱得被楚漫貞撞得向後踉蹌半步。

他深深吐氣,緊緊回抱住她。嗓音乾澀緊繃,仍要儘量寬慰楚漫貞:“好大的力氣。是你變得強壯了,還是我變弱了?”

楚漫貞大大地搖頭。

這時,屋內飽受痛苦折磨的小皓旰聽到了軒轅逸嵐的聲音,在連連慘叫聲中爆發出一句大喊:“是翼王叔嗎!”

楚漫貞和軒轅逸嵐雙雙一震,二人急忙靠近屋門,想要離旰兒再近一些。

“旰兒!”軒轅逸嵐穩住心神,聚足力氣消除疲態,朗聲回應道,“是王叔!你一定要咬牙堅持住,如果連這點苦都吃不了,以後還怎麼跟王叔學武功!”

楚漫貞不想聽軒轅逸嵐說這種嚴厲威逼的話,此時她恨不得能將心揉碎了去哄旰兒。但意外的是,對於軒轅逸嵐的威脅,小皓旰很吃這一套。

小皓旰在屋內難掩哭聲地大聲回應:“我一定會堅持住,不讓翼王叔失望的!嗚嗚嗚。”

哭了兩聲,小皓旰忽然說:“王叔我好想你!”

沒想到小皓旰會突然吐露思念之語,軒轅逸嵐有些怔。他還不知,原來旰兒對他的感情如此深厚?

看軒轅逸嵐的懵樣,楚漫貞哭著笑一聲,轉頭連連拍門呼喚旰兒:“旰兒,我不是說過你應該怎麼稱呼翼王嗎?說好要給他一個驚喜的,你快喊他呀!”

頓了好一會兒後,小皓旰委屈巴巴地用哭腔說:“你說過不能在外人面前那樣稱呼。”

“不要緊,這次不要緊!”楚漫貞高聲鼓勵,“旰兒你喊呀,我想聽,翼王也想聽的!”

軒轅逸嵐不知這母子二人在打什麼啞謎,但他莫名遺忘了疲憊和虛弱,盯著房門也期待著。不管能聽到什麼,他都會喜歡。

在楚漫貞的鼓勵下,小皓旰在痛喊過後,猛然爆發出一聲大大的呼喚:“爹!我好想你。我一定會堅持住的,爹爹不要不認我!”

似乎用盡全身力氣嘶喊出的這聲“爹爹”,威力俱大,別說是軒轅逸嵐和楚漫貞了,就連屋內的崔神醫都被嚇得一走神。

回過神後,崔神醫呵呵笑兩聲,因為他發現小皓旰的鬥志在喊過“爹爹”後,明顯高昂許多。

所謂一進一退。小皓旰的鬥志高漲了,他體內的蠱蟲� ��會逐漸衰弱,失去活力。這讓崔神醫從小皓旰的身體上扎取蠱蟲,開始變得容易。

屋外,楚漫貞連連在軒轅逸嵐的胳臂上拍打:“兒子喚你呢,你回應他啊。”

平生第一次被叫“爹”的軒轅逸嵐像是傻了,口齒不清起來,結結巴巴地回應道:“旰、旰兒兒,爹、爹爹……”

剛說出幾個字,就扭頭用求救的目光看向楚漫貞。

儘管他早就知道自己成為了一個“爹爹”,可此時才有了深入魂魄的感動和顫抖。

還從來沒有見過軒轅逸嵐如此無助的模樣,楚漫貞哭笑交加地向屋裡喊道:“旰兒你快看吶,你爹爹都傻了,連話都說不出來。”

靜了一息,小皓旰著急地大叫:“我看不見!”

“那你要再加把勁,爭取早點出來看你的爹爹啊。”

楚漫貞和小皓旰的一言一句,是那樣的隨和,卻是這世界最有力的武器,準準刺入軒轅逸嵐的心頭。是武器,卻不傷他,只會讓他的心柔軟得不像話。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時。

軒轅逸嵐心情激動而沉重地將楚漫貞緊緊抱住,雙目壓在她的肩頭,讓自己的淚水侵入她的身體。

楚漫貞輕輕在他的背後拍撫,與他一起期待旰兒的安穩。

……

天色大亮,世間萬物告別黑暗,迎來光明。一連一整夜的守候叫眾人心疲力盡、飢腸轆轆,但誰也沒有怨言。

比起辛苦,誰有王爺和王妃辛苦,又有誰能比七殿下辛苦?

不知過了多久,因為一直說話而口乾舌燥的楚漫貞忽然聽到一聲細微的動靜。

她心神一抖,尚未反應過來,身旁的軒轅逸嵐已經起身走向旰兒和崔神醫所在的房門前。

很快,房門“咯吱”一聲,被人從內開啟,露出辛苦疲憊的崔神醫。

“一切完好,”崔神醫拱手向楚漫貞和軒轅逸嵐晃了晃,“恭喜二位,小殿下渡過了生死關,日後必定貴命不凡。”

剎那間,楚漫貞傻愣住,似乎聽不懂崔神醫的話語。

一切完好?

渡過生死關?

霎時間,雙目盈淚,巨大的驚喜將楚漫貞淹沒,讓她忘記笑,唯有撲進軒轅逸嵐的懷中大聲痛哭才能緩解情緒。

“旰兒挺過來了!”

軒轅逸嵐連連點頭,手掌不住地在她的發頂安撫,他也在發抖:“是,是!旰兒真是好樣的。”

楚漫貞與軒轅逸嵐急切地進屋去看旰兒。旰兒正睡著,滿身是汗,卻無比安穩。

聽到旰兒的夢囈在輕喚“孃親”和“爹爹”,楚漫貞和軒轅逸嵐共同握住旰兒的手,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

“逸嵐,辛苦你了,謝謝你。”

軒轅逸嵐伸手,將楚漫貞帶入懷中:“不用對我說謝。我的辛苦比不上你日夜照料的煎熬,該是我謝謝你。”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旰兒以後一定一生平安喜樂。”

……

太久等不到翼王出面,已經網羅朝臣的狄家決定不能坐以待斃!

二皇子已經得到大多數朝臣的支援,這其中甚至有很多人效忠於翼王。只是翼王久久不露面不表態,難免叫下屬官僚認為翼王是不想摻合進此事了。

狄家決定,一定要擁立二皇子登基!

朝堂之上,皇室宗親和文武百官聚集。宗親長者朗聲問詢:“國不可一日無君。二皇子年長聰慧,善詩書、明古史。母妃珍妃陪伴先皇已久,又多年禮佛養性,可為天下母。”

“擁護二皇子繼承先皇遺志者,出列。”

群臣剛要出列,便注意有一道高大狹長的身影從殿外慢慢進出殿中。

轉頭一看,眨眼間個個變掉臉色。

是翼王!

翼王早不露面晚不露面,偏偏在這個時候露面,意思不論而知。看來,哪個皇子當皇上,照樣得由翼王決定!

唯有狄家倒露出如釋重負的神情。不怕翼王反對,就怕翼王表面上不操心,背地裡捅他們一刀。奪不了大位,總比和方太師一樣被滅了滿門強。

等到翼王進入大殿後,群臣定睛一看,才詫異地發現翼王竟然手邊牽著七皇子,而翼王妃則跟在身後。

頓時,大殿中譁然。

“翼王是要擁護七皇子嗎?”

“不是說七皇子和先皇得了一樣的病?如今看樣子是好了?”

“七皇子乃先皇后所出,先皇后又是方太師嫡長女,翼王怎麼會選擇七皇子?”

七皇子的外公、姨母、舅舅……皆因翼王所死,翼王擁立七皇子,就不怕養虎為患?

將周圍的議論聲紛紛聽入耳中,楚漫貞面不改色,鎮定淡然。她面前是逸嵐和旰兒的一大一小兩道身影。這恍然讓她錯覺就像是一棵大樹和一棵小樹擋在她的面前,為她遮風擋雨、給她遮蔭、讓她依靠。

軒轅逸嵐牽著小皓旰,與楚漫貞在大殿的最前方站定。掃視百官一眼後,面色鄭重嚴肅,默不作聲地直視前方。

這讓百官怯怯。這、這是什麼意思?

長公主冷哼一聲,對眾人喝斥道:“不是讓擁護二皇子的朝臣出列嗎,附議者還不快快表態?”

眾人一聽這語氣。嘖,看來長公主並不擁護二皇子。

有翼王和長公主放出陣勢,頓時,狄家之前都網羅好的朝臣一個個都乖得像是見了鷹的兔子,縮在地洞裡,連腦袋也不敢探出半個。

沉寂毫無波動的場面,讓一旁的二皇子和珍妃很是尷尬羞憤,也讓狄家臊得慌。

狄家氣得想鬧場,卻又清醒地知道,翼王今日敢入宮就絕對做好了萬全準備,絕不會讓事情發展脫離控制。

這種恨得咬牙切齒卻又無可奈何的束縛感,實在是讓人抓狂。

最後,只有少數人的人支援二皇子。

接下來,宗親長輩將幾個適宜的皇子一個個問過去,卻沒有一位皇子能得到超過半數官員的支援。直到七皇子。

對於群臣的消極,宗親長者已經隱有怒火:“七皇子是先皇最年幼的皇子,也是唯一的嫡子。先皇后賢淑有德,七皇子也自小聰慧伶俐、器宇不凡。若不是因為七皇子身體有疾,就不會有今日的爭論。只是今日看來……”

軒轅逸嵐被點名問道:“翼王既然親自牽領七皇子入宮,想必七皇子的惡疾已經治癒?你乃朝中重臣,該知事態輕重,絕不可有半句虛言!”

對此,軒轅逸嵐回答得理直氣壯、毫無心虛:“本王用項上人頭擔保,七皇子的惡疾已經痊癒。本王擁護七皇子繼承大統。”

一言出,滿殿寂。

聽到翼王說擁立七皇子,立即眾人心中都有了決定。

宗親長者問:“擁護七皇子繼承先皇遺志者,出列!”

很快,場面就像是大家集體挪動了一個位置,從分站兩邊齊齊移動到大殿中央,只有寥寥個別人硬著骨頭不動。

眾人互看一眼,清楚大家都是一樣的慫。呵呵,開玩笑,翼王擁立七皇子,誰敢反對?之前出列不出列都是鬧著玩的,這會兒出列不出列,才是事關日後仕途性命的興亡衰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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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看翼王眼色行事的場面讓宗親長者們齊齊嘆氣。唯一能慶幸的地方是,還好翼王沒有隨意選人。七皇子乃先皇嫡子,最是名正言順,由七皇子繼承大位,才是正統。

“既然諸位意見一致,那自今日起,由先皇嫡子七皇子繼承大位!”

……

小小的人兒換上龍袍,頓時就變得威嚴不可侵犯起來。

而一旦對楚漫貞笑開花,就又是那個最讓她心疼的旰兒。

“旰兒會怪娘嗎?”

小皓旰不明白:“兒臣為什麼要怪您?”

“你不希望入宮,你爹爹也不想讓你坐上這個位置,娘卻逼迫著你回到這個冷漠的地方。”楚漫貞揉搓著旰兒的雙手,心底發痛。

這個位置最是無情最是冷漠,但也最有力量。

人們總說最是無情帝王家,也總說高門世家不見得會比平民百姓過得快活。可是,只有登上過高位的人,才真正知道在高位之上過得到底快活不快活!

哪怕她因軒轅正譽的喜愛而悔恨一生,但她也曾問鼎後位,睥睨每一個後宮妃嬪,無人敢對她不敬。

權勢為何會讓人貪戀,引得無數人前仆後繼?嘗過權勢滋味的人,絕不會抵擋它的魅力。

正因如此,楚漫貞才決意要將旰兒送上至高之位。往後有她和軒轅逸嵐保護左右,她相信旰兒會真正的不受苦痛。

儘管現在,她對旰兒充滿愧疚。

不過出乎楚漫貞意料的是,小皓旰對於她用“逼迫”這個詞,很不贊同。

小皓旰反駁道:“孃親沒有逼迫兒臣,為了孃親和爹爹,兒臣是願意入宮的。”

楚漫貞一怔:“為什麼?”

“兒臣若為天子,便是這世上最有權勢之人,以後定能護孃親和爹爹周全!”

聞之心驚。旰兒這般小的年紀,就已經知道權勢的好處,這讓楚漫貞不知是該憂,還是該喜。

小皓旰又笑著說:“孃親以後也不用再厭惡皇宮了,因為兒臣在這裡。”

聽到這話,一旁的軒轅逸嵐略微不滿地調侃道:“你在宮裡又如何,你娘可要和爹爹我住在一起的。”

聞言,小皓旰撇嘴,顯出委屈之色:“我也想和孃親爹爹住在一起。”

楚漫貞趕忙在軒轅逸嵐的胳膊上狠狠抽打一下,連聲安慰旰兒:“孃親和你住在一起,不管你爹爹。”

小皓旰轉憂為喜:“好!”

被拋棄的軒轅逸嵐無奈至極。為什麼他會變成妻不疼、兒不愛?

忽然,楚漫貞乾嘔一下。慌亂幾分,趕忙跑出殿外尋個花池彎腰,再也忍不出地嘔吐出來。

軒轅逸嵐和小皓旰追在身後,擔憂極了。

“吃壞肚子了?”

“兒臣去傳太醫!”

楚漫貞急忙直起腰,之後揮手:“不用!”

接過思琴匆匆送到身邊的茶杯,漱了幾下口,楚漫貞淡定道:“雖說醫者不自醫,但鑑於有過經驗,所以我知曉自己的狀況。”

軒轅逸嵐和旰兒齊齊發問:“什麼狀況?”

“有喜了。”

這三個字說起來真是雲淡風輕,仙風道骨一般的輕鬆。

一大一小雙雙愣住。

小皓旰眨眼:“唔?孃親有喜了?那……恭喜恭喜?”

話音剛落,軒轅逸嵐驚喜欲狂地狠狠將楚漫貞抱起,舉高高!

“真的?!多久了?”

“真的!有一個多月了,”被抱著轉圈的楚漫貞羞惱地拍他,“快放我下來!”

軒轅逸嵐的笑聲響亮得幾乎要上達雲霄。

“哈哈哈哈哈,太好了,太好了!”

思琴和思棋也一同笑著。忽然,思棋冷靜地問了一句:“那之前去狄府赴壽筵,主子乾嘔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不知道,”思琴搖頭,“應該是靈光一閃,將計就計吧。”

“可之後主子為什麼不對你我實情相告?咱們倆是不是太不令主子信任了?”思棋有些小傷心。

聞言,思琴輕笑:“你呀,別太容易心碎。主子那會兒壓力如山,就算是知道身懷有孕,又哪裡有心思說出來。”

二人正說著,旁邊的小皓旰遲鈍地反應過來:“啊!有喜了?是我要有弟弟妹妹了嗎?”

“是呀是呀,恭喜殿下哦!不,是恭喜皇上!”

小皓旰頓時笑得樂不可支。

“哦,哦,太好了,我要有弟弟妹妹了!”

“皇上您該自稱‘朕’了!”

小皓旰充耳不聞,繞著孃親和爹爹歡樂地跑著轉圈:“我一定會照顧好弟弟妹妹的!”

言笑晏晏,嘻語笑鬧。像孩子一樣被軒轅逸嵐舉高抱起的楚漫貞,看到頭頂的天清雲淡,只覺身心皆快。

她低頭,看向身下眉開眼笑的俊朗夫君,跟他一同笑著,低頭吻去。

“阿嵐……”

軒轅逸嵐眼眶溼潤,眸中遍佈喜意:“我愛你。謝謝你帶給我的所有幸福。”

“我也愛你!”楚漫貞笑著流淚,“愛旰兒,也愛十個月後會出生的嬌兒。”

“我也是。”

一旁的小皓旰猛然停下腳步,害羞地捂住眼睛:“哎呀,朕什麼也沒看見!”

楚漫貞和軒轅逸嵐吻在一起生笑。

鴛鴦交頸,相濡以沫。

只望以後命途猶如今日的頭頂蒼穹,萬里晴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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