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未生是這麼想的,卻沒跟拍攝組的人說。
這些天,除了立為年,拍攝組的其他兩個女生也感覺到醫療隊不好融入,開始抓耳撓腮的想辦法。可不論她們兩怎麼努力,醫療隊裡彷彿就是有一道屏障擋在那兒,就是進不去。
潛海巡邏,她們兩體力跟不上,反而拖延了醫療隊救治受傷鯨魚的計劃。
日常做飯,差一點兒因為手藝不精釀成火災。
幾次下來,南笙和杜欣欣也覺得不好意思,撓撓後腦勺,不敢幫倒忙了。
可她們想跟上醫療隊出海採訪的時候,還是會被小靜等人以各種理由勸退。昨天去海邊採景的時候,南笙和杜欣欣還委婉的跟她提過。
“鹿組長,我和杜欣欣我們兩這幾天商量過了,感覺我們兩不是特別適合跟組拍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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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笙說的委婉,但意思表達的卻很明確。
她們兩想回公司,不想在這兒呆了。
這兩天,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著,本來想著咬牙熬過去就好了,誰知道那天晚上顧未生給了她們那麼大一個驚嚇。
第二天看到鹿離頭上的傷的時候,南笙和杜欣欣都在後怕。
那天晚上她們兩還去找過鹿離,要是那時候入室登門的人還沒走,她們兩說不定也會……
想到接下來還要渡過二十多天甚至更久的擔驚受的日子,醫療隊其他人也不願意配合她們,兩人就心生退意。
最初的興奮和開心褪去之後,兩人晚上好好考慮了一下發現,如果這樣下去,她們還不如早點回公司,去做別的專案呢。
留在這兒,看醫療隊現在的態度,拍攝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開始正式。她們即將面臨實習考核,多做一個專案就多一分轉正留下的可能,與其把時間耗在這裡白白浪費,不如早點跟鹿離說完,早點回公司。
南笙說這個話題的時候鹿離正趴在淺水區裡拍海底的浮游生物,聞言,她憋著氣從海里冒出一顆腦袋,使勁兒擦了把臉上鹹澀的海水,問,“杜欣欣也是這麼想的?”
“是……”
“鹿組長,其實我們倆想了想……我和南笙留在醫療隊也沒有什麼用。”
“還淨給醫療隊添麻煩。”
“所以我們倆,我們兩還是想早點回公司。”
“不知道你這邊行不行。”
和南笙相比,杜欣欣還有點不好意思,說著,偷偷瞄了眼她的神色。
鹿離當時沒怎麼考慮就答應了。
不過回去的路上才忽然想起來,難怪顧未生會這麼想。想來他應該也看出來了男生和杜欣欣心生退意,這兩天她沒注意,仔細想想,這兩人的確好像一直心不在焉。
連小靜要帶他們去泳池負重練習,都用藉口推脫了。
想到顧未生嘲諷的語氣,鹿離無奈笑出一聲,半晌,忽然想起什麼,發了條簡訊給陳珊。
——三個實習生我退回去了,你重新安排一下工作。
正在埋頭加班的陳珊一愣,放下手裡的麵包坐到辦公桌上,雙手噼裡啪啦的摁著鍵盤打。
——退回來?
——你不拍專題片了?
鹿離:拍。
——但我又仔細想了想,覺得我一個人就夠了。
——立為年他們呆在這兒也幫不上什麼忙,白耗時間。
陳珊:也行。
她琢磨了一下:可你之前不是還說,想趁他們實習快結束,帶這幫實習生出去放鬆放鬆,長長見識嗎。主意變得有點快啊。’
說著,她又拿起桌上的麵包繼續啃。
鹿離沒回她。
可沒一會兒,微信裡又發來陳珊暗戳戳的八卦。
“你跟顧未生怎麼樣了?”
她想了一會兒,抿唇道,“不太妙。”
“怎麼個不妙法兒?”
“跟我說說,我給你出主意?”
陳珊問的八卦,鹿離被她知心姐姐的語氣逗笑,剛想說點什麼拒絕,就看到一條陌生號碼發來的簡訊。
是一條請吃飯的簡訊,地址定在海上。
後來鹿離問了陳珊,才知道那是老王發來的。不知道他從哪兒弄到她的手機號,給陳之重等人群發的時候一起帶上了她。
聚餐的人裡有顧未生。
但他從來沒跟她提過。
“想什麼呢?”
“問你話呢。”
熟悉低沉的嗓音把她從回憶的思緒裡拽了出來。
鹿離被他漆黑的眼睛看的心頭微動,索性繞開他往旁邊站了站,說,“沒想什麼。”
“就是跟你說說拍攝的事兒,明天開始,拍攝組就剩下我一個人了。”
“其他幾個房間你可以收回去了。”
“怎麼樣,開不開心。”
她說的俏皮,說完之後,挑眉看他一眼,彷彿在等他的表現。
可誰知道顧未生什麼表情都沒有,看都沒往她這邊看一眼,就漫不經心的勾了勾唇,“其他人呢。”
“受不了苦要跑了?”
他說的輕飄飄的,彷彿昨天說的話得到印證,早就瞭然於心。
鹿離想起自己昨晚還信誓旦旦跟他說,讓他別小看自己的組員,有些理虧,硬著頭皮繼續道,“公司有其他業務,被我派回去了。”
“人多用不著。”
“而且你們不是也不歡迎我們麼。”
“再這樣呆下去我怕他們懷疑人生。”
“畢竟人家都還是小姑娘,經不起你這麼沒人性的折騰。”
她撇撇嘴,忍不住吐槽。
隔著一兩米的距離顧未生都感覺的到她心裡的怨氣。
他哼笑一聲,沒有說話。
說完,她又想到別的事兒,說“至於昨晚你說的誠意的問題,我好好反思了一下。”
“的確是我不對。”
“我不懂你,也不懂醫療隊的其他人。”
“其實這幾年,我曾經無數次想過,你離開a城以後會做什麼。想過醫生,想過律師,想過計算機工程師,想過衛星定位軟體,可唯獨沒想到會是現在這個。”
動物醫生。
一個她完全陌生的職業。
和他以前說過的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一開始鹿離覺得很新奇,上次輪船上拍攝的短片,也讓她看到新意,可來醫療站呆了幾天之後,她發現,醫療隊其實並沒什麼獨特的地方。
醫療,救治,平時不是在海上就是在海底。還要面臨普通工作一輩子都難遇到一次的危險,聽小靜說,這一行薪水也不高。
所以她不理解。
“因為不理解,所以我沒辦法全身心的投入。因為不理解,所以我在找一個答案。”
“說不定找到答案就就理解了。”
“你不能指望一個外行,三五天就摸透你們行業的每一個知識點呀。”
“而且我聽說醫療隊又要出海,說不定這次出海回來以後,我會對你們這個職業有新的認識。”
她說的認真,一邊說,一邊在心裡組織語言,明顯事先做了準備。
可顧未生卻笑不出來。
其實今天就算鹿離不來找他,他也會去找她。
昨天鹿離送的那堆衣服裡藏的銀行卡,顧未生後來找人打聽過,是她這幾年的所有積蓄和存款。
不知道是不是小靜說他們工資不高以後,她想到別的什麼,竟然把大部分積蓄都給了他,還貼心的在銀行卡後面貼了密碼條。
鹿離還在碎碎念。
“要不這樣,”
“顧未生,我們打個賭吧。”
“賭我能找到你們。”
“你不是一直覺得我沒誠意嗎,那這樣,這次你們走的時候別帶我,等你們離開一天之後我再去找你們。”
“就用這幾天培訓過的海洋相關知識,如果我能找到你們,你就別再想著法的趕我走,如果找不到,我就放棄拍攝,乖乖回去a城做別的專案。”
“怎麼樣,你賭不賭?”
她說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看過來,眼底全是他的影子。
顧未生心裡卻像是被打翻了調料瓶,一時間五味雜陳。
可到底還是捏著煙冷靜下來,淡淡睨她一眼。
“打賭?”
“你拿什麼跟我賭。”
“昨天晚上的銀行卡還是你以前心裡的虧欠?”
他說的冷漠,眼底的光在昏黃的燈光下明明滅滅,帶著別樣的冷冽和疏離。
可就這一句話,已經足夠將夜色的情緒凍結。
“你在說什麼。”
“我聽不懂。”
她遲鈍一秒,抿唇看向他。
他從口袋裡掏出那張銀行卡,毫不留情的扔到她面前,剛想說什麼,就聽到她冷靜道,“我說的不是這個。”
“銀行卡是我給你的,我承認。”
“我只是不想你因為補貼醫療隊過的那麼狼狽。”
“我說的是最後一句。”
“顧未生,你什麼意思。”
她像一隻被惹炸毛的貓,緊繃著最後一根神經。
鹿離也知道自己反應太大太明顯了,可她控制不了自己。
顧未生現在的動作表情就好像在告訴她,你這些年孜孜不倦的託人找我,費盡心力,到底是為了什麼我都清楚。
不就是為了那件事兒心懷愧疚嗎。
他還說,“你剛才說的問題也可以有別的選擇。”
“沒必要非要留下來理解我。”
“我不需要。”
“你也不用做這些。”
顯得很多餘。
後半句他沒說,但鹿離體會出來了。
他說話的時候,漆黑的目光落身側,眼底情緒複雜,神色未明,但避讓的態度很明顯。
一如既往。
甚至帶了點不耐煩。
鹿離抿了抿唇,好不容易被自己說服平靜下來的心情再次波瀾橫起。
“可我不想選別的。”
“我就想選這個。”
她的語氣裡藏著隱隱的執拗,甚至帶了點惱羞成怒的味道。
顧未生也像是被她的咄咄逼人逗笑了。
“但我不想配合你。”
“聽懂了嗎?”
像是耐心耗盡,他整個人隱匿在陰影裡,冷漠而無動於冬。
心裡的委屈再次爆發,鹿離抿著唇,掌心無意識的攥成一團。
可他卻冷冷道,“既然你找過來了,那我們索性把話說開。”
“你要拍攝,行,自己想辦法,我沒打算配合。”
“其他更別想。”
“你來是為什麼你自己清楚。”
“別總一副委屈巴巴的樣子來找我,我煩。”
他說著,碾滅菸頭就要起身離開,可還沒走兩步,身後的衣角就被人猛一下拽住。
無骨的掌心攥著他的衣角,頓了頓,那道熟悉的聲音才輕聲道,”顧未生,你講不講道理。”
“明明是你先招惹我的。”
小姑娘軟糯的嗓音在夜色裡字字分明,雖然極力冷靜,可還是掩飾不了聲線裡夾雜的委屈。